坐了两个小时的公交,才到城西的郊区。这里和市区像是两个世界,没有高楼大厦,只有低矮的平房和大片的荒地。路边的野草长到半人高,风一吹,“沙沙”作响,像是有人在草丛里窃窃私语。
远远地,就能看见安康医院的轮廓。它坐落在一片荒坡上,四周围着锈迹斑斑的铁栅栏,栅栏上爬满了枯黄的藤蔓,像一道道勒紧的绳索。走近了才发现,栅栏上挂着块歪斜的木牌,上面用红漆写着“禁止入内”,字迹早就褪色,只剩模糊的红痕,看着倒像是干涸的血。
下午起了雾,白蒙蒙的雾气从地面往上涌,像煮沸的开水腾起的蒸汽。潮乎乎的,沾在睫毛上发沉,把医院锈迹斑斑的铁大门糊得只剩个轮廓。那大门是两扇对开的铁门,上面布满了拳头大的锈洞,风从洞里钻过,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哭。潮雾像浸了水的棉絮,连门轴的锈痕都看得发虚,仿佛轻轻一碰,整扇门就会散架。
我推大门时,合页发出的“吱呀”声在雾里荡开,悠长而刺耳,像有人在耳边磨牙,听得头皮发麻。门后是条长满杂草的水泥路,路两旁的梧桐树叶落得差不多了,光秃秃的枝桠戳向灰蒙蒙的天,枝桠间缠着几缕破旧的布条,风一吹,布条晃悠着,影子投在地上,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草里扒拉,一下,又一下。
我深吸一口气,踩着没过脚踝的野草往前走。脚踩在枯树叶上的“咔嚓”声格外脆,在寂静的雾里显得格外清晰。可走着走着,耳尖总泛起一阵发麻的痒——那脆响旁边,像裹着点别的动静,轻得像棉花擦过地面,“沙沙,沙沙”,不远不近,就跟在我后颈窝的位置,仿佛有什么东西贴着我的皮肤在呼吸。
我猛地回头,雾里空荡荡的,只有风吹过灌木丛的“沙沙”声。可那“沙沙”声里,又像混着点极轻的呼吸,呼在雾气里,连白气都没带出一丝,却让我后背上的汗毛根根竖起。
“自己吓自己。”我骂了句,声音在雾里散开来,显得有些底气不足。我加快脚步走向主楼,眼睛却忍不住往身后瞟,总觉得那片白茫茫的雾气里,藏着双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4 楼病房
主楼是栋三层的红砖楼,墙皮掉了大半,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像结痂的伤口。楼门口的玻璃门碎了大半,只剩下几根扭曲的铁框,框上还挂着半块蛛网,网眼里卡着片枯黄的病历单,上面的字迹被雨水泡得模糊不清,只能勉强看清“内科三楼”几个字,墨迹洇开,像几滴溅落的血。
进了大厅,一股混合着霉味和消毒水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我直皱眉。那味道很怪,霉味是潮湿的、腐烂的,消毒水味却是尖锐的、刺鼻的,两种味道拧在一起,钻进鼻子里,像是有只小虫在往脑子里钻。
天花板上的吊灯早就没了灯泡,只剩下缠成一团的电线,黑黢黢的,垂下来几缕,像吊死鬼的舌头。风从破窗钻进来时,那线就轻轻晃,左右摇摆,像谁在暗处用手撩拨,一下,又一下,仿佛下一秒就要缠上我的脖子。
墙上的宣传栏歪歪扭扭地挂着,玻璃罩早就没了,里面的医护人员照片都发了黄。照片上的人穿着白大褂,表情严肃,眼神却像是活的,一个个瞪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这个不速之客。我往前走一步,感觉他们的视线就跟着移一步,后背顿时渗出一层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