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璋最恨她这副样子，明明低贱如泥，却总带着一种让他莫名烦躁的平静，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他上前一步，一脚踢翻了沈意脚边的小木凳，凳子撞在墙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少在这装模作样！”他逼近一步，少年人特有的张扬戾气扑面而来，“我告诉你，沈意，别以为你身上流着沈家的血，就真把自己当主子了！这府里真正的主子只有一个，那就是瑶姐姐！你趁早给我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离瑶姐姐远点！要是因为你，让瑶姐姐的病再有个反复……”他眼神阴鸷，剩下的话不言而喻，带着赤裸裸的威胁。
沈意垂着眼，看着地上翻倒的木凳和滚落的馒头。馒头沾了地上的灰尘，更显肮脏。她只是低低应了一声：“知道了，三哥。”
她的顺从和沉默，在沈怀璋眼里却成了无声的挑衅。他狠狠瞪了她一眼，像是不屑再与这“木头”多费口舌，猛地一甩袖子，转身大步离去，房门被他摔得震天响。
屋子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地上翻倒的凳子和那个脏了的馒头。沈意慢慢蹲下身，捡起馒头，轻轻拍掉上面的灰尘。指尖触到的冰冷和粗粝，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晰。她走到窗边，将那馒头放在窗台上，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雨丝又开始飘洒，打在庭院里几株疏于打理的芭蕉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这侯府，金碧辉煌，却比山野的风霜更冷。她像一株被强行移栽到名贵花园的野草，水土不服，格格不入，还要承受着来自这片土壤本身的、根深蒂固的排斥。
第三章裂痕
日子在表面的平静下缓慢流淌，紧绷的弦却总有断裂的时候。
这日午后，沈意被孙嬷嬷唤去碧梧轩。沈瑶精神似乎好了些，斜倚在窗边的贵妃榻上，正看着一本诗集。柳氏坐在一旁，手里做着针线，沈怀璋则在一旁剥着新贡上来的蜜橘，将橘瓣上的白络细细撕去，殷勤地喂到沈瑶嘴边。
“瑶儿，尝尝，说是南边刚贡来的，甜得很。”沈怀璋的声音是沈意从未听过的温柔。
沈瑶就着他的手吃了一瓣，苍白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嗯，三哥剥的就是甜。”
柳氏看着，脸上满是欣慰。
沈意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其乐融融、母慈子孝的温馨画面。她的脚步在门槛处顿了一下，才低眉顺眼地走进去，行礼：“母亲，大姐，三哥。”
柳氏抬眼，淡淡道：“来了。瑶儿今日胃口好些，想吃些清淡的点心，小厨房那边新做的莲子羹，你去端来吧，就在隔壁茶房的暖笼上温着。”语气平淡，如同吩咐一个粗使丫头。
“是。”沈意应声，转身退出。
隔壁茶房离得不远，暖笼上果然温着一盅炖得晶莹剔透的冰糖莲子羹，散发着清甜的气息。她小心翼翼地端起那精致的白瓷炖盅，隔着隔热垫，温度透过指尖传来，是恰到好处的暖。
她端着羹，脚步放得极轻，走回碧梧轩内室门口。刚欲掀帘进去，忽听里面传来沈瑶带着点娇弱委屈的声音：“……母亲，三哥，你们待瑶儿这样好，瑶儿心里……心里总是觉得不安。妹妹她……她才是真正的侯府千金，我鸠占鹊巢这么多年，如今妹妹回来了，我却还病恹恹地霸占着母亲和哥哥们的疼爱……我……”她声音哽咽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