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意的出现,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了这潭被忧惧浸透的深水,只激起了一圈微不足道的涟漪。
柳氏闻声抬眼,目光在触及沈意身上那身粗布衣裳时,瞬间凝滞,随即涌上来的是一种混杂着尴尬、疏离,甚至是一丝难以言喻的厌烦。她眉头紧锁,声音带着不加掩饰的不耐:“嬷嬷,人带到了就让她在外头候着!没见瑶儿正难受吗?一点眼色都没有!”那目光冰冷,像是在看一件不合时宜、碍手碍脚的物件。
沈崇文也瞥了过来,眼神锐利如鹰隼,上下扫视着沈意,那目光里没有失而复得的激动,只有审视、评估,以及一种沉重的失望。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终究没说话,只沉沉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重得仿佛能压弯人的脊梁。
“哼!”三公子沈怀璋发出一声极轻蔑的冷哼,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剜向门口那个手足无措的“闯入者”,毫不掩饰他的憎恶。
只有沈怀瑾,这位沉稳的世子,目光在沈意苍白沉默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想说什么,但床榻上沈瑶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猛咳,伴随着含糊不清的痛苦呻吟,瞬间将所有人的心神再次拉回。沈怀瑾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眼神重新被担忧填满。
沈意抱着包袱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粗粝的布纹摩擦着皮肤,带来细微的刺痛,却远不及眼前这一幕、这无声的排斥与漠视带来的万分之一。屋子里温暖如春,上好的银霜炭无声燃烧着,驱散了雨天的湿冷,却驱不散她骨子里透出的寒意。药味、熏香味、还有属于这富贵之家的奢靡气息,混杂着涌入鼻腔,让她有些眩晕。
她默默地退后半步,将自己单薄的身影更深地藏进门廊的阴影里。冰冷的湿气从单薄的鞋底透上来,浸得脚趾发麻。耳边是沈瑶痛苦的咳嗽,是柳氏心肝宝贝似的哄劝,是父兄们忧心忡忡的低语。没有一句问候,没有一丝温情,是给她的。
原来,这就是她血脉相连的“家”。
孙嬷嬷得了主子的眼神,立刻板着脸,毫不客气地将沈意引向主院后一处偏僻的角落。推开一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潮湿阴冷的霉味扑面而来。房间很小,光线昏暗,靠墙一张窄窄的木床,上面铺着半旧的被褥。临窗一张小几,一把木凳,角落里堆着些杂物,便是全部。
“以后你就住这儿。”孙嬷嬷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府里的规矩多,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更不许惊扰到大小姐养病!大小姐身子金贵,若因你有个闪失,仔细你的皮!”她冷冷地丢下警告,目光在沈意身上那身粗布衣裳上又溜了一圈,鄙夷之色更浓,“自己收拾,缺什么去找后院的李婆子,别往前头瞎跑。”说完,转身便走,仿佛多留一刻都嫌晦气。
木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声息,也彻底将沈意抛入了这片寂静的、带着腐朽气息的方寸之地。她站在屋子中央,环顾四周,指尖的冰凉蔓延到了四肢百骸。外面雨声淅沥,敲打着窗棂,更显得这斗室死寂。她走到那张小床边,伸出手指,轻轻拂过冰凉的床板,上面似乎还积着一层薄薄的浮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