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门帘在她身后落下,隔绝了那份虚假的温情。廊下的风带着暮春的凉意,吹透了她单薄的旧衣。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地上,光影斑驳,却照不进她幽深的眼底。

鸠占鹊巢……原来,她才是那只被拔光了华丽羽毛、无处可归的鸠鸟。

第3章寒江碎玉

京城最大的绸缎庄“云裳阁”内,新到的江南软烟罗如云霞般铺陈开,流光溢彩。几位衣着华贵的夫人小姐正细细挑选,莺声燕语,珠光宝气,与角落里那个穿着半旧藕荷色衣裙、安静得几乎要融入背景的身影形成鲜明对比。

阮软独自站在一排素色料子前,指尖轻轻拂过一匹月白色的素锦。触手温凉,细腻柔滑。这是她从前惯用的料子。贴身丫鬟巧慧几日前已被苏玉寻了个由头打发去了浆洗房,她如今身边无人可用,连添置几件应季衣物,也只能自己亲自出来。

“哟,瞧瞧这是谁?”一个带着明显奚落的声音响起。

阮软指尖一顿,没有回头。是吏部侍郎家的那位小姐,赏春宴时还亲昵地唤她“阮姐姐”。

“这不是我们京城曾经的第一明珠吗?”另一个声音接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怎么,侯府的云锦穿腻了,来挑些粗布回去,好适应适应新身份?”

“什么新身份呀?鸠占鹊巢罢了!”第一个声音咯咯笑起来,引得周围几位小姐也跟着掩唇轻笑,目光像带着倒刺的钩子,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刮过。“占了人家真千金十六年的富贵,如今正主回来了,还赖着不走,脸皮也真是够厚的。”

“就是,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还敢来云裳阁?这里的料子,也是你配挑的?”有人附和着,语气尖酸刻薄。

那些曾经围绕着她、满是奉承的笑脸,此刻只剩下赤裸裸的嘲讽和落井下石的快意。阮软只觉得那些目光和话语如同无数细密的针,扎得她体无完肤。她攥紧了手中那匹素锦的边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铺子里其他客人也投来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窃窃私语如同嗡嗡的蚊蝇,挥之不去。

她猛地松开手,素锦柔顺地滑落回原处。她挺直脊背,一言不发,转身就朝店外走去。脚步有些踉跄,只想尽快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地方。

“站住!”一个更熟悉、也更让她心头发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惯有的、居高临下的命令口吻。

阮软的脚步钉在原地。她缓缓转过身。

容砚不知何时站在了店门口,玄色锦袍衬得他身姿越发挺拔,面容冷峻,眉宇间带着一丝不耐。他身后半步,跟着一个穿着簇新樱草色衣裙、戴着帷帽的少女,正是苏玉。苏玉透过薄纱,看到阮软那身寒酸的旧衣和苍白的脸色,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

容砚的目光在阮软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藕荷色旧衣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被更深的冷漠取代。他抬步走到阮软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他身上清冽的沉水香气息,此刻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压迫感。

“苏玉要挑几匹料子做新衣。”容砚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宣判般的冷酷。“你既在此,便该明白自己的身份。鸠占鹊巢者,也配与真正的明珠同处一室,争辉夺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