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牧云归蹲在砖窑外的草丛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龙脊刀的刀柄。昨夜刀身异样的温热感让他辗转难眠,而更让他不安的是东厂番子与蓝头巾行商的对话——魏公公亲自南下,这意味着追捕的力度将远超从前。
"必须今天就离开。"牧云归低声自语。他摸了摸怀里的三十二文钱,这远远不够北上所需。目光落在远处的官道上,几辆运货的马车正缓缓驶过。一个危险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晨雾渐散时,牧云归已经来到了官道旁的树林里。他选了一处弯道,这里马车会减速,最适合...他摇了摇头,甩掉脑海中"劫道"这两个字。这不是劫道,只是借点盘缠,日后定当加倍奉还。他这样告诉自己。
第一辆马车驶来时,牧云归退缩了。那是一对老夫妇驾着的驴车,车上堆着蔬菜,看起来贫寒得很。他放他们过去了。
第二辆马车装饰华丽,由四匹骏马拉着,车帘紧闭,前后各有两名带刀护卫。牧云归屏住呼吸,看着马车远去——这不是他能招惹的对象。
直到第三辆马车出现,牧云归才下定决心。这是一辆普通的货运马车,车上堆着麻袋,只有一个车夫和一个伙计。车夫打着哈欠,伙计靠在麻袋上打盹,正是最好的时机。
牧云归深吸一口气,从树后闪出,拦在路中心:"停...停下!"
声音比他想象的还要颤抖。车夫猛地勒住缰绳,马匹嘶鸣着停下。
"哪来的小叫花子?不要命了?"车夫骂道,眯起眼睛打量牧云归。
牧云归的手按在衣服下的龙脊刀上,心跳如雷:"我...我需要点盘缠。"
车夫和伙计对视一眼,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听见没?这小崽子要打劫我们!"
伙计跳下车,从腰间抽出一根短棍:"让我教教你什么叫打劫,小兔崽子!"
牧云归后退两步,伙计已经扑了上来。短棍带着风声砸向他的头顶,他本能地侧身闪避,龙脊刀不知何时已经出鞘,刀光一闪——
"铮!"
短棍被削去一截,掉在地上。伙计呆住了,看着手中的半截棍子,脸色煞白。
"宝...宝刀!"车夫惊呼一声,突然从座位下抽出一把弩箭,"小子,把刀放下!"
牧云归僵在原地。他没想到第一次"借"盘缠就遇到硬茬子。更糟的是,远处传来了马蹄声——是巡逻的差役!
"老张,怎么回事?"为首的差役骑着马靠近,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车夫指着牧云归:"大人,这小贼要劫道!他手里有把宝刀!"
差役的目光落在龙脊刀上,瞳孔骤然收缩:"那是...龙脊刀?!"他猛地拔出佩刀,"抓住他!魏公公悬赏一百两银子抓他!"
牧云归的心沉到了谷底。他转身就跑,身后传来差役的呼喝声和马蹄声。树林里枝桠横生,阻碍了马匹的前进,但差役们很快下马追来。
"分头包抄!别让他跑了!"
牧云归在密林中穿梭,肺部火辣辣地疼。突然,前方出现了一道身影——是那个伙计!他手持一把砍刀,狞笑着拦住了去路。
"小兔崽子,看你还往哪儿跑!"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牧云归握紧龙脊刀,第一次感受到了刀身传来的脉动,仿佛有生命般与他共鸣。"潜龙勿用..."他默念刀谱上的口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伙计挥刀砍来,牧云归侧身避过,龙脊刀顺势一挑——"嗤"的一声,伙计的衣袖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顿时涌出。
"啊!"伙计惨叫一声,砍刀脱手。牧云归趁机从他身边冲过,却听见身后传来弓弦震动的声音。
"嗖!"
一支箭擦着他的耳朵飞过,钉在前方的树干上。牧云归不敢回头,拼命向前跑。前方出现了一条小溪,他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
冰冷的溪水瞬间浸透了衣服,龙脊刀变得异常沉重。牧云归咬牙潜到一块突出的岩石下,借着垂下的藤蔓隐藏身形。追兵的脚步声和呼喊声从头顶经过,渐渐远去。
他在水下憋到极限才悄悄浮出水面,大口喘息。溪流带着他漂向下游,直到听不见任何追兵的声音,他才爬上岸,瘫倒在草丛中。
"差点就..."牧云归颤抖着检查龙脊刀,幸好刀鞘防水,刀身完好无损。但他的处境却更加艰难了——不仅没弄到盘缠,反而暴露了行踪,魏公公的悬赏令会让更多人追捕他。
太阳西斜时,牧云归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砖窑附近。他不敢直接进去,而是躲在远处的树丛中观察。这一看,顿时让他浑身冰凉——砖窑前站着五六个带刀的人,正在翻找什么。其中一人手持火把,照亮了他腰间的令牌:东厂!
"搜仔细点!那小子肯定还在这附近!"
牧云归慢慢后退,却踩断了一根树枝。"咔嚓"一声脆响,在寂静的黄昏中格外刺耳。
"那边有人!"
火把的光亮朝这边移动,牧云归转身就跑。身后的追兵呼喝着分散包抄,他慌不择路,竟跑进了一片沼泽地。脚下一软,整个人陷进了泥沼中。
"他在那儿!"
追兵越来越近,牧云归拼命挣扎,却越陷越深。泥浆已经没到了腰部,龙脊刀变得无比沉重,拖着他下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根长竹竿伸到了他面前。
"抓住!"一个苍老的声音低声道。
牧云归抬头,看见一个戴着斗笠的老者站在沼泽边缘的硬地上。他来不及多想,抓住竹竿,老者用力一拉,将他拖出了泥沼。
"这边走,快!"
老者带着他在芦苇丛中七拐八绕,很快甩开了追兵。最后他们来到一处隐蔽的草屋,老者关上门,点亮了一盏小油灯。
灯光下,牧云归看清了老者的面容——是茶馆里那个卖糖葫芦的老人!
"小伙子,你可真会惹麻烦。"老人摇头叹气,"东厂、差役、江湖人,全都在找你。"
牧云归警惕地后退一步,手按在刀柄上:"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老人从架子上取下一串糖葫芦,递给他:"先吃点东西吧。你这样的少年郎,不该沦落到劫道的地步。"
牧云归没有接,眼中的戒备更甚。老人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上面刻着"天机"二字。
"天机阁?"牧云归想起茶馆里行商们的谈话,"那个情报组织?"
老人点点头:"老夫是天机阁外围眼线,观察江湖动向已有三十年。"他目光炯炯地看着牧云归,"而你,牧家的小少爷,手握龙脊刀,牵动着整个江湖的神经。"
牧云归心跳加速:"你知道我家族被灭门的事实?"
"知道一些,但不多。"老人收起令牌,"天机阁有规矩,不主动介入江湖恩怨。但老夫看你孤身一人,实在不忍..."
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异响,老人脸色骤变:"不好!他们找到这里了!"
门被猛地踹开,三个黑衣人持刀闯入。为首者冷笑道:"老东西,藏得挺深啊。把牧家小子交出来,饶你不死!"
牧云归拔刀出鞘,龙脊刀在昏暗的屋内泛着幽蓝的光。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贪婪:"果然是龙脊刀!兄弟们,上!"
老人突然从桌下抽出一把长剑,挡在牧云归面前:"小子,从后窗走!沿小溪向北,三里外有座破庙,在那里等我!"
"可是你..."
"快走!"老人一剑逼退黑衣人,回头喝道,"记住,善恶有报,终有时!"
牧云归咬牙翻出后窗,身后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和老人的怒吼。他强忍回头的冲动,钻进夜色中。龙脊刀在手中微微震动,仿佛在为他指引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