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娘子为何独居于此?”他忽然问。
“夫君早逝。”我淡淡答。
“节哀。”他顿了顿,“但人生漫长,不必困于过往。”
我冷笑:“你懂什么?”
他却不恼,只道:“我虽年少,却也知情之一字,最是难解。若真放不下,不如……试着向前看?”
我猛地抬头看他,心中惊涛骇浪——这句话,当年盛川也对我说过。那时我父兄亡故,整日以泪洗面,他便这样劝我。
“你……”我声音微颤,“你怎么会说这种话?”
他一愣,随即笑道:“不过是读书人的酸话罢了。”
那一笑,竟也与盛川少年时一般无二。
我慌忙转身,不敢再看。
三日后,道路修通,他临行前留下地址,说若我有难处,可去省城寻他。我接过纸条,指尖发抖,却终究没有撕毁。
我以为,这便是结局。
可三个月后,他竟真的回来了。
一身青袍换作了举人襕衫,脸上多了几分风尘,眼中却盛满笑意:“沈娘子!我中了!特来报喜!”
我冷着脸:“功名已成,何必再来扰我清净?”
他却不退反进:“我知你心有桎梏,可这世间,未必没有第二人值得托付。”
我怒极反笑:“你才多大?懂什么托付?”
“我懂!”他忽然提高声音,“我懂你夜里辗转反侧,懂你白日强颜欢笑,懂你看到梅花会发呆,听《长恨歌》会落泪!你不是寡居,你是……活着的亡者!”
我如遭雷击,踉跄后退。
他说的每一句,都像刀子,剖开了我百年来层层包裹的心。
“你走!”我嘶声喊道,“再不许来!”
他站在雨中,久久未动。最后,他从怀中取出一只绣鞋——正是我当年遗失的那只左鞋,红缎已褪色,金线却仍清晰。
“我在旧货市集寻了许久。”他声音低哑,“你说,若两只鞋重逢,是不是……也算一种圆满?”
我怔住。
他将鞋轻轻放在门槛上,转身离去,背影决绝。
我蹲下身,颤抖着拾起那只鞋。它冰冷,却仿佛还带着他的体温。
那一夜,我将两只鞋并排放在床头,看它们静静相依。 我忽然明白——我不是怕爱上他。 我是怕,爱了之后,又要眼睁睁看着他老去、死去,而我依旧站在这里,像一座不会倒塌的墓碑。
我不能。
我不能再经历一次那样的痛。
次日清晨,我收拾行囊,悄然离开小院。 连同那只绣鞋,一起带走。
我留下一封信,烧给风:
“砚之: 你非他,而我,亦非当年之我。 有些缘分,生来便是错位。 愿你前程似锦,娶妻贤淑,儿孙满堂。 ——兰因绝笔”
我再次踏上漂泊之路。
可我知道,从今往后,我的梦里,将多出一个撑伞的背影,走在江南的烟雨中,渐行渐远。
第三章 战火烽烟,将军归来
我一路南下,最终漂洋过海,落脚于南洋一座华人聚居的港口小城。
这里鱼龙混杂,方言交错,无人追问你的过去。我改名林晚照,取“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之意。我在码头边开了一间小小的医馆,挂起“济世堂”的布幡,专为苦力、船工治伤。
我医术精湛,药到病除,渐渐有了些名声。人们都说“林大夫”年纪轻轻却手法老到,连断骨接续都快得惊人。我从不解释——毕竟,百年的经验,早已将医术刻进骨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