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公司早会,童养夫错把我的黑咖啡换成了蜂蜜柚子茶。
我由此断定,他彻底爱上了贫民窟的小雏菊。
占有欲悄然生发,我当天就把她派往非洲做调研。
那是裴明宇第一次红眼,
“是人都知道非洲条件艰苦,很可能一去不复返,你是想让她死吗?”
“我都已经答应娶你了,你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她?”
他扑通一声跪倒,表情也痛苦到扭曲。
十五年,这个动作不知在我面前上演过多少次,可唯独这次是痛苦的。
我蓦然看着裴明宇。
“所以,你是为了她,才跟我履行婚约的?”
1.
空气仿佛在这刻被冻结。
我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十五年朝夕相伴,我们最清楚彼此间的软肋与底线。
只一个眼神,便知对方话里藏着的未尽之意。
可今天,这份默契,已然被另一个女人粉碎得彻底。
“是!”
茶杯在桌面磕出轻响。
裴明宇喉结滚动,最后像是下定什么决心般地答道。
“但你不要为难她!这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她什么都不知道!”
那副恨不得将所有风雨都揽在自己身上的模样,像把利刃狠狠戳在我的心口。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义无反顾,为我挡下沈家所有的明枪暗箭,助我登上继承人的位置。
可如今。
“她跟你不一样,你自幼锦衣玉食,尝尽了世间珍馐,可娅凡只能在泥泞和艰难中寻找生机。”
“你出生便站在云端,穷人的挣扎与卑微你根本就理解不了!”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控诉的急切。
“所以?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将声音压低,
“裴明宇,她的苦难不是我造成的,你是我的未婚夫!你为她拖延婚期,为她彻夜难眠,现在又为她在我面前弯腰。”
难道我们相守的十五年,还比不过苏娅凡的两个月吗?
这话还没说出口,苏娅凡就哭着跑进来。
一身洗到褪了色的棉布裙被泪水浸得发皱,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
“求沈总开恩放了我,我家里还有重病卧床的母亲,我要是走了,她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她额头抵着冰凉的地板,眼里满是恳求与哀切
我看着茶杯。
想起一周前,我与裴明宇的订婚宴。
她也是以母亲重病为由,把人硬生生抢走,然后转着脸对我冷笑,“沈总,不是你的东西,想留也留不住”。
柚子茶还氤氲冒着热气,我紧紧握住杯沿,努力克制将茶水泼出去的冲动。
裴明宇却误以为我要动手,反应极快地打掉杯子。
“沈明珠你闹够了没有!”
“一杯柚子茶就能让你如此,你到底是有多善妒?!”
茶水溅在我手背,茵出了一片红。
他却紧紧护着苏娅凡,眼神里的急切和紧张几乎要溢出来。
“裴明宇,这不是一杯柚子茶的事,这是我们之间......”
我话还没说完,苏娅凡就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
清脆的响声精准揪住裴明宇的保护欲。
“咖啡是我弄错的,柚子茶是我泡的,你要打要骂冲我来,别伤害娅凡。”
两人一唱一和,把办公室变成了戏台,门外的保镖也围成了团。
若搁从前,我定会让保镖把苏娅凡清出京市,再逼着裴明宇低头认错,说他只是是一时糊涂,被猪油蒙了心,心里爱的终究是我。
可现在,我挥手示退门口保镖,掐出纸巾按在手背,
“走吧。”
“非洲可以不去,但公司也不能再待了。”
裴明宇的眼神瞬间僵置,眸光里流露出一丝惊异,只是不等他说什么,苏娅凡就泣不成声,
“感谢沈总开恩放我生路,我这就收拾东西离开,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您面前......”
她声音带着刻意放大的哽咽,临走前还刻意瞥了裴明宇一眼。
只那一瞬,裴明宇就像是被牵动的木偶,头也不回地跟着跑了出去。
走过来的助理打抱不平,
“裴先生怎么这么拎不清,当初他被人贩子拐卖,是您和老爷子救了他,教他读书识字,还让他掌管整个沈氏的资金链。”
“他倒好,为了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这么对您!”
助理气得声音发颤,递来烫伤膏的手都在抖。
而我只是惨然一笑,
“是你的,终究是你的。”
“不是你的,强求也没用。”
助理还要说些说什么,我随手掏出一沓文件。
“把公司资产全部折现,员工薪水也全部结清。”
“机票,改签在明天。”
2.
助理目瞪口呆,尤其在看到机票上我的名字后,眼泪几乎刹那间奔涌而出。
没错,去非洲的不是苏娅凡,而是我。
早在裴明宇为苏娅凡逃婚那天,我就悄悄订下了飞往非洲的机票。
但我还是想给我们彼此留个机会,想再确认一下,他还会不会因为苏娅凡,将我们十五年的情分抛诸脑后。
可结果…
“沈总!”
助理哭着拽住我胳膊,
“非洲条件异于常人所想,您又何必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拿自己的安危去赌......”
说到一半,他也察觉出了不对。
非洲援建医疗的项目,是爷爷在世前的遗愿。
我自幼父母双亡,是爷爷一手把我养大,他总说要让更多的人能在苦难里看见希望。
所以,我的离开,不是为了赌裴明宇回头,而是为了完成爷爷的临终心愿。
回到家,餐桌上依旧摆好热腾腾的饭菜。
裴明宇也依旧如往常一样,蹲下身为我换鞋。
只是那双曾盛满我的眼睛,再找不出属于我的任何一丝爱意与温柔。
“洗澡水放好了,今天空气干,加湿器多开了一分钟,排骨汤炖了三个小时,你胃不好,趁热喝。”
他起身时避开了我的目光,声音也平淡得像是在念流程。
若搁从前,我一定拉着他的胳膊质问,
“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从你踏进沈家门的那刻起,我们的关系就是平等的,你不必劳心费神为我做这些。”
他也会笑着握住我的手,指尖带着暖意轻轻抚摸我的脸,
“傻瓜,为你做这些我心甘情愿。”
“我虽是你名义上的童养夫,可在我心里,我早就把这里当成了家,把你当成了我这辈子唯一想守护的人。”
可现在,他说完那句话就转身去盛汤,背影挺得笔直,像在刻意拉开距离。
我看着他熟练地把排骨上的肉剔下来放进我碗里,动作和从前一模一样。
可那份藏在细节里的爱,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明宇。”
我拿起勺子,轻轻搅动着碗里的汤,
“我们的婚礼......”
我想告诉他婚礼取消,成全他和苏娅凡。
他却头也不抬地打断。
“娅凡的妈妈住院了。”
“情况不太好,婚礼的事先放一放。”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末了又出口道,
“你能不能再给我点钱?”
“我不想娅凡丢了工作,再到工地去搬砖。”
那样太辛苦。
这句话他没说,我端在手里的汤就已经倾泄,大腿肉眼可见的泛起了水泡。
“算了,就知道你不愿意。”
“我不强人所难!”
“我会用我的工资为娅凡筑起一片堡垒!”
筷子拍在桌子发出脆响,裴明宇的手机也掉在了地上。
看到那张他初次来沈家,同我和爷爷合照的屏保,被换成了苏娅凡。
我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酸涩,将碗摔在地上。
而以往会跪着哄我开心的裴明宇,此刻头也没回,还一脸不屑的嗤笑,
“娅凡说的没错,你们这些有权势的人只会登高踩低,把我们这些贫民窟出身的人当蚂蚁蹂躏!”
“沈明珠。”
他愤怒的指着我,看我的眼神也像是仇人。
“从今天开始,我不允许你再为难娅凡,若是让我知道,我就掘了你爷爷的坟!”
3.
我不可置信,想要伸手抓住他。
脚下却一滑,双手杵在碎了的瓷碗上。
“明珠......”
他像是没想到,伸手过来扶我。
可此刻让我疼得不是伤口。
“为什么?”
“我们沈家哪里亏待你,竟让你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眼泪止不住地掉,滴在我血淋淋的双手上。
三年前爷爷离世,他攥着我的手跟我保证,
“爷爷走了你还有我。”
“往后余生,我会永远陪着你!”
那时的指尖被他掌心的温度焐得发烫,声音也稳得像座山。
我们还一起在爷爷坟前承诺,等三年孝期一过就顺利完婚。
可如今,他为了苏娅凡一次又一次的拖延,甚至为了她,明目张胆以爷爷为要挟。
我死死咬住下唇,鲜血从口腔里溢出。
“爷爷是你的救命恩人,是他把你从人贩子手里救出来,你千不该万不该,把他当成挟持我的工具!”
话音落,裴明宇眼神里闪过一丝愧疚,将要伸手把我扶起来,手机就响了。
看到屏幕上跳跃的名字,他几乎毫不犹豫地把手缩回。
临走前只留下一句,
“你最好想想清楚,娅凡沦落至此,跟你这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到底有没有关系!”
房门“嘭”地一声关合。
我一个人趴在地上。
想起十五年前,他被人贩子抽打到皮开肉绽,攥着我递过去的糖果时,掌心全是伤。
却还是小声地说,“等我长大,一定会保护你和爷爷。”
我欣赏他的知恩图报,欣赏那份在泥泞里也不肯折腰的傲气,恳求爷爷让他做我的童养夫。
十五年朝夕相伴,我们两个,就像两棵被绑在一起的大树,根系纠缠,枝干交错。
他怕黑,我就陪他在走廊里一直站到深夜。
沈家叔伯蓄意刁难我,他就拿着刀将我护在身后。
我们谁也离不开谁。
可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他竟会想朝着别的方向生长。
处理完伤口,我将沈氏名下的房产全部做了拍卖。
又把这十五年独属于我和裴明宇的回忆全部销毁。
可每销毁一件,苏娅凡就会发来一条消息。
“凭什么你高高在上,享受云端,我就要在泥泞里吃土?”
“我偏不,你沈明珠有的我也要有,我会拼尽全力夺走属于你的一切!”
文字下方,是裴明宇光着身子把她抱进浴缸,脖颈上的鲜红,隔着屏幕都分外刺眼。
心像是被什么击碎,疼痛蔓延到了血管。
可我还是不由自主按下了发送。
“像你这种随便的女人,就只配在泥里吃土!”
消息刚发送不过十分钟,裴明宇就怒气冲冲地跑回来。
“沈明珠,你是把人逼到死才甘心吗!”
“你知不知道娅凡因为你的话险些割腕,你怎么就不能善待她,给她一点尊重呢!”
我没回头,继续整理着行李。
“我在跟你说话,你有没有听到!”
“啪!”唯一的合照被摔碎。
裴明宇这才注意到我手中的行李,眸光暗了一瞬,才出口道,
“你要去哪儿?”
从前,他最担心我离开,哪怕我只是到两个小时车程的郊区,他都会提前一周就开始失眠,然后抱着我反复确认归期。
我也会笑着安抚他,
“不过是去几天就回,你守着家等我就好。”
可现在,“去邻市。”
拉上行李箱,我声音冷得像冰,
“你不总说我不懂底层的挣扎吗?我去学学,怎么在泥里寻找生机。”
裴明宇的脸色骤然惨白,上前一步想拽我的胳膊,却被我侧身躲开。
十五年的默契在此刻成了最锋利的刀,我太清楚他下一步会说什么。
可万万没想到,他会指着我的鼻子警告,
“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
“你对娅凡造成的伤害不是逃避就能解决得了的。”
“你得向她赔罪!”
4.
我不可置信,“你不问她对我做了什么,不问事情的来龙去脉,张口就是对她的偏袒与纵容。”
“裴明宇。”
气极反笑导致我胸口剧烈起伏。
“我们分手吧。”
空气刹那间凝固成冰,我清楚地看见裴明宇眼神里闪烁的慌乱与诧异。
可没等他张嘴,门板就传来一阵躁动。
紧接着,苏娅凡衣衫不整地跪在我面前,
“求沈总开恩放了我妈,娅凡愿当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但请你不要指使医院断了妈妈的氧气,那样她会死的。”
她头重重磕在地上,磕出了血也依旧不停。
裴明宇瞬间急红了眼,抬手就掐住我的脖子恶狠狠,
“你为难娅凡就算了,现在连她妈妈都不放过,沈明珠,你的心怎么这么恶毒!”
“哐!”
他猛地将我甩到一旁,脑袋磕在桌角,血顺着伤口往下流。
裴明宇的眼神没有丝毫心疼,只有被愤怒点燃的火焰。
他死死盯着我,仿佛我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我真是看错你了!从前,我只以为你是骄纵,没想到你能恶毒到这个地步!”
“我没有。”
我扯着嗓子想辩解,苏娅凡却哭着扑到裴明宇怀里,
“整个京市除了你,还有谁会这么对我们母女赶尽杀绝?”
“你不喜欢我可以,但你不能对我的妈妈下此毒手!”
她指甲掐进裴明宇的胳膊,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我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无比疲惫。
十五年的情分,在她的挑拨下,竟成了此刻置我于死地的利刃。
“你最好祈祷娅凡的妈妈没事,否则,我会让你一起陪葬!”
他抱着苏娅凡头也不回地离开。
房门被重重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声音。
我看着满地狼藉,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哭爷爷的心血错付,哭自己的十五年情深喂了狗,哭那个曾说要永远保护我的少年,终究成了伤我最深的人。
不知哭了多久,天亮了。
我提着行李,步履蹒跚走上飞往非洲的航班。
登机前,裴明宇发来消息。
“娅凡的妈妈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只要你肯低头认错,我们的婚礼就可以照常举行。”
我没有回复,毅然关闭了手机。
没有收到回复的裴明宇却坐立不安。
同我在一起的十五年,我从不会无视他的任何消息。
哪怕一个简单的表情包,我都会第一时间做出回应。
可如今看着石沉大海般的聊天框,他开始由内到外地恐慌。
尤其联想到昨夜的种种,他再也控制不住拨通我的号码。
随着机械的声音响起,助理拿着文件袋走了过来。
“裴总,沈氏已正式宣布破产,这是沈总去非洲前,托我转交给你的东西。”
第2章
5.
裴明宇的手机霎时掉在了地上。
唇瓣颤抖着,半晌才出口道,
“你......你说什么?”
然后忙不迭地抢过助理手中的文件袋。
临走前,我托付助理将医院监控、苏娅凡发给我的照片,过往的聊天记录全部打印出来,交给裴明宇。
心中的不安和紧张致使他拆了一半的文件袋掉在地上。
照片霎时浮现在眼前。
裴明宇不可置信地摇着头,“不可能,这不可能。”
然后猛地抓住助理质问,
“沈明珠呢?”
“什么非洲?”
“她在哪?不是只是去邻市出差吗?不是就几天而已吗?”
“你说话!说话啊!”
助理被扼制地喘不过气,金丝眼镜也从眼眶上滑落。
他终于忍不住气愤推开裴明宇。
“现在知道后悔了?当初你为了苏娅凡不顾往日情分斥责沈总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心神不宁!”
“你吃沈家的,喝沈家的,承担了沈氏所有的资金运营,沈总给了你泼天富贵,你却不知感恩还反咬一口。”
助理愤然地拨开他的手。
“狼子野心,猪狗不如!”
说完转身就要走。
“你别走!告诉我沈明珠在哪儿!”
他攥着助理的衣摆,像个溺水的孩子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眼神里的恳求,也比当初为苏娅凡求情时还要迫切。
“不出意外,沈总现在已经在飞往非洲的航班上。”
裴明宇整个人都傻了,
“怎么会......为什么…沈明珠,你为什么要去那儿?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颤抖着翻弄着文件袋,看着我和苏娅凡的聊天记录,眼里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怒意。
苏娅凡初来乍到时,就在公司里散布她与裴明宇的“特殊关系”。
当时我只道是小姑娘初入社会不懂规矩,又念在裴明宇对她多有维护,便只让人事敲打了几句,没深究。
可第二天裴明宇就皱着眉找到我,
“娅凡哭了一整晚,说你让人事针对她。”
“她才刚毕业,在公司本就小心翼翼,你何必因为那些捕风捉影的传言针对她?”
他的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失望,我看着他眼底的不信任,喉间像堵着棉花。
那是我们第一次因为苏娅凡而产生争执。
我耐心又细心地解释,“正是她初来乍到,我才要教她学会做人,这里是公司,不是随随便便谈情说爱的地方。”
我以为这番话能让他清醒,可裴明宇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什么谣言?那不过是同事之间的玩笑话!你就是看不惯她,故意排挤她!”
那之后,他时不时地跟苏娅凡同处一处。
看她扒拉着廉价盒饭,他就把自己碗里的牛排一块块切好推过去。
看她对着电脑屏幕蹙眉,他就会主动凑过去指点一二。
看她抱着厚厚的文件往返于各部门,他就会自然地接过箱子扛在肩上。
然后听她小声说着“谢谢裴总”。
而我,只能看着空荡荡的办公桌,怀念早饭后的黑咖啡,午餐时的热牛排。
裴明宇看着那些聊天记录里,苏娅凡对我的挑衅和算计。
手里的纸张被攥得生出了褶皱。
她一边在裴明宇面前扮演柔弱无辜的小白花,一边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我,甚至故意伪造医院断氧的证据,诱导裴明宇对我施暴。
那张照片里,是她对着镜头得意地比耶,亲手拔了她母亲的氧气管。
6.
裴明宇再也按捺不住,将照片扔到苏娅凡面前质问。
“你不是说是沈明珠断了你妈妈的氧气吗?”
“不是说,沈明珠讽刺你只配活在泥土里吗?”
“这些是怎么回事?”
他着重咬住尾音,眼尾迸发出的怒意吓得苏娅凡神情恍惚。
随即又想到什么,赶忙抓住他,
“不!这不是真的,我从来没有挑衅过沈总,这些照片是假的,是她在污蔑我,是她嫉妒你对我的好,是想存心挑拨我们!”
说着,她抢过照片撕了个粉碎。
“明宇,你相信我,我的生活本就不易,生在贫民窟的人,哪里有资格,跟那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权贵斗?”
“我连安稳活下去都要拼尽全力,怎么敢去挑衅沈总那样的大人物?”
苏娅凡哭得浑身发抖,眼泪混着额角的血珠滚落,看起来凄惨又狼狈。
若搁从前,裴明宇一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恨不能抚平她心中所有委屈。
可如今,他嫌恶地避开她,指着满地的照片碎片冷笑,“污蔑?”
“你拿着沈明珠垫付的医药费买奢侈品时,怎么不说自己没资格?你教唆我挪用公司资金给你筑堡垒时,怎么不说自己没资格?你偷拍照片挑衅她、伪造证据陷害她时,怎么不说自己没资格?”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苏娅凡心上,她的哭声渐渐变得干涩,眼神里的慌乱也盖过了表演出的委屈。
曾经,我同情她,念在她初入社会谋生不易,哪怕她三番五次在背后散布谣言挑衅我。
我还是托人给她妈妈垫付了全部医药费。
甚至特意交代医院隐瞒资助人的身份,就怕伤了她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可到头来,我这份善意,竟成了她颠倒黑白的工具。
裴明宇冷脸拨开她的桎梏,指着苏娅凡毅然道,
“当初我念你出身寒微,总觉得同是从泥泞里挣扎过的人,该有份共情,愿意相信你,愿意帮你分担生活的重担。”
“我以为你懂底层的苦,就更该惜别人的善,可你却把我的同情当筹码,把明珠的善意当利刃,用最卑劣的手段践踏我的信任!”
裴明宇的声音里带着彻骨的寒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给你钱改善生活,是让你救你母亲,不是让你买奢侈品讨好自己,我护着你不受刁难,是念你不易,不是让你仗着我的偏袒去伤害别人,我信你说的苦难,是因为我经历过,可我从没想过,你会拿至亲的生命演戏,拿别人的善良当踏脚石!”
他一步步逼近,苏娅凡吓得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抵住墙角无路可退。
“你说你懂我?你懂的只是怎么利用我的自卑,怎么挑拨我和明珠的感情,怎么把我变成你向上爬的梯子!”
裴明宇指着自己的胸口,眼底是燃尽一切的绝望。
“苏娅凡,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相信你,也不会再帮助你任何!”
7.
“不!明宇,你不能离开我,你说过,说过会帮我一辈子,往后余生你会一直陪着我,会帮助我照顾妈妈,会给予我想要的一切,这些你都忘了吗?”
裴明宇不屑的嗤笑,
“我是承诺帮你,可前提是我以为你真的走投无路,可你连最基本的道义都不懂,苏娅凡,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苏娅凡彻底慌了,扑上来死死抱住他的腿,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
“我错了明宇!我真的错了!是我鬼迷心窍,是我被嫉妒冲昏了头!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再也不会了,我会好好照顾妈妈,我会改过自新,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我真的不能离开你......”
“晚了。”
裴明宇用力甩开她,声音冷得像寒冬的风。
“沈氏破产了。”
那堆文件甩到她面前。
“明珠把所有资产全部折现了,她一个人去了非洲。”
苏娅凡脸色瞬间惨白,拿着文件的手控制不住的抖,
“不,这不可能,她的心为什么这么恶毒,她为什么要卷走所有的钱,沈明珠......”
苏娅凡的声音尖利,仿佛到了此刻还想将所有错处推给我。
连带方才那仅有的愧疚与悔恨,也被这抹怨毒彻底冲散。
她猛地将文件摔在地上,眼里的伪装彻底剥落,露出了最不堪的贪婪与刻薄,
“她就是恶毒!凭什么她生来就拥有一切?凭什么你对她死心塌地十五年?我不过是想要一点温暖,一点体面,她凭什么连这点机会都不给我!”
“你口口声声我不懂道义,呵,裴明宇......”
“你就懂吗?沈家养了你十五年,救你命,供你吃穿,把最心爱的掌上明珠送给你当老婆,把整个沈氏都交到了你手里,可你是怎么做的?”
裴明宇的脸瞬间僵硬,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的女人。
可苏娅凡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别把自己说的那么高尚,什么念我生活不易,念我出身寒微,你扪心自问你心里就真的只有苏娅凡一个吗?你对我就没有一点点别的心思吗?”
“你为了我不惜与沈明珠,与沈家敌对,为了我逃婚,为了我辱骂殴打那个养你护你的人,难道仅仅是因为同情?”
苏娅凡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尖锐又凄厉,
“裴明宇,你不过是借着我的名义,来发泄你对沈家的不满!你恨自己永远活在童养夫的阴影下,恨沈明珠永远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恨所有人都觉得你该对她感恩戴德!”
“我不过就是你手里的一把刀,帮你斩断对沈家的依附,斩断所有人异样的眼光,帮你证明你不是任人摆布的附属品!”
她步步紧逼,眼神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字字句句都精准扎在了裴明宇的心上。
寄人篱下十五年,我曾经总担心他会敏感自卑,便将沈氏的资金运营全权交由他打理。
在沈家所有人面前维护他的自尊,总会以家人的身份替他挡下所有嘲讽与调侃。
“明宇是我的未婚夫,将来要和我一起守着沈家”。
“他在我眼里从来不是寄人篱下的童养夫,是我沈明珠的丈夫,我的,就是他的!”
我小心翼翼地维护,甚至让全公司的人都知道,裴明宇是靠着自己,坐到了沈氏总裁的位置。
让所有人见证他的能力,给予他想要的尊重。
可没想到,我那么努力的帮扶,在他眼里却成了恶毒。
裴明宇的脸色由白转青,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苏娅凡的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他所有的伪装。
看着通讯界面我迟迟未接听的电话,和苏娅凡依旧喋喋不休的样子,他的世界在那一刻彻底轰塌。
抬手就打了苏娅凡一巴掌。
8.
清脆的响声刺破了空气。
裴明宇仿佛把所有的愤怒和压抑全都发泄在苏娅凡的身上。
鲜血顺着嘴角流淌,苏娅凡的脸彻底红肿起来。
可裴明宇依旧不撒手,直到打的她彻底昏迷,他才脚步踉跄的离开医院。
白色的衬衫上占满了鲜红。
像极了当初他为了保护我,跟沈家叔伯们拼命的样子。
那时,他手里握着刀,仿佛把生死都抛开在外,健硕的身躯为我挡住了所有明枪暗箭。
他说,“明珠,你别怕,有我在,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裴明宇的命是你给的,那我就用这条命护你一世周全!”
我泣不成声,牢牢地抱着他。
那时我坚信,我没有看错人,哪怕后来他有意无意的接近苏娅凡。
我依旧对这份爱抱有期待。
我期待他回头,期待他幡然醒悟,期待他想起我们过往种种。
那些在深夜走廊里相互依偎的温暖,那些为了守护彼此咬牙硬扛的艰难,那些藏在日常细节里的深情。
可现实却给了我最残忍的答案。
裴明宇跌跌撞撞地跑在街上,雨水混着泪水模糊了视线。
他掏出手机疯狂地拨打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听筒里却只有冰冷的机械音。
而我,飞机一落地,就全身心的投入到援建医疗的项目中。
从前,我只认为自己是沈家的掌上明珠,是爷爷一手栽培的沈氏继承人。
我的世界围着裴明宇转,我的喜怒哀乐系在裴明宇,仿佛失去他,我的人生就没了意义。
可站在非洲广袤的土地上,看着那些在贫瘠中依旧笑得灿烂的孩子,看着医疗站里同事们为了抢救生命彻夜不眠的身影时,我突然就明白爷爷说的,“在苦难里看见希望”,是什么意思。
也突然明白了裴明宇口中的,“你出生便站在云端,穷人的挣扎与卑微你根本就理解不了!”
这天,我正跟同事核对药品清单。
帐篷里突然闯入一个熟悉的身影。
四目相对,裴明宇的眼眶泛了红。
我们站在彼此距离两米远的位置。
像极了久别重逢后的陌生人。
“明珠......”
他嘶哑着嗓子开口,一步一步走向我。
那种久别重逢后的喜悦,在此刻被他体现的淋漓尽致。
我却下意识地后退,别过了那双灼热视线。
“明珠。”
他迫不及待的抓住我,激动的双手都在抖,
“我找你找的好苦。”
眼泪顺着他的眼角流下来,这是我第二次看到他泣不成声的样子。
哪怕当年被人贩子抽打到皮开肉绽,他都没有如此。
只是三年前我在出差的路上车子抛锚,距离回家的时间迟了一小时。
再见到我时,他猛猛地抱住我,眼泪止不住的流。
“明珠你要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我以为你......”
“明珠,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我以为我再也看不到你了。”
如今同样的话语从他口中说出,却没了当初的悸动。
见我不说话,他将我拉到一旁,双手死死地攥着我,
“明珠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因为苏娅凡就对你肆无忌惮,我不该因为一个外人就忽略你的感受,你跟我回去吧好不好?”
“我们重新开始,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伤害你,我保证往后余生我只对你一个人好。”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求你原谅我,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他边说边激动的掏出手机,
“你看,我把屏保换回来了,我跟苏娅凡彻底断绝关系了,我把关于她的所有全都清除了,现在,我的手机里只有你和爷爷,只有属于我们的过去。”
他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眼神里满是哀求与希翼。
可我只是淡然地拨开他,深吸一口气,
“你也说了,那是过去。”
“裴明宇,我们回不去了。”
然后转身继续核对清单。
“不!”他一把抢过,猩红的眼眸仿佛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不要你离开我,我要你回来!”
“我已经跟苏娅凡彻底断了,我真的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伤害你了,明珠......”
他喉咙哽咽,泪水布满了整张脸。
“我知道我不该不信任你,不该对你动手,我违背了当初的承诺,我不是人,我该死。”
他狠狠打了自己两巴掌,
“可你知道吗?你离开的这些天,我吃不下,睡不着,我满脑子都是你,我真的不知道苏娅凡骗了我,明珠,我不该为了她放弃我们的婚约,我千不该万不该,都是裴明宇不好,你原谅我这一次,求你。”
我扯过他手里的单子,平静的看着他,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裴明宇,我们的缘分尽了。”
“在你选择苏娅凡的那一刻,在你为了她把我一人丢在婚礼上,在你为了她跪下恳求我拒绝派她来非洲,在你为了她,忘记了爷爷,我们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他还想张嘴说些什么,却被我打断。
“当你把咖啡换成柚子茶的时候,我就明白,你的心已经不在我这了。”
“从前,我的任何一个喜好,哪怕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影视剧,你都会像守命符一样宝贝,裴明宇,谢谢你,谢谢你出现在我人生最美好的十五年,谢谢你让我明白,不是所有的忠贞不渝都能走到最后。”
我微笑着伸出手,握在他的掌心。
一句“再见。”告别了逝去的十五年。
那天以后,裴明宇依旧不死心,日夜守在我的帐篷外。
时不时传来心痛的抽泣。
像极了当年被人贩子欺负时,他躲在墙角压抑的哭声。
可我没有再看一眼,所谓的旧情,早已死在了他对我挥起拳头,用爷爷坟茔威胁我的那一刻。
一周后,帐篷里突遇袭击,医疗站陷入了混乱。
裴明宇为了保护孩子,倒在了血珀里。
我看着昔日那张深情的脸,冲我无声摆着口型,
“若有来生,我还要护你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