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遗物
夏晓搬进这栋老公寓的第一天，就在壁橱最深处发现了它。
那是一台老旧的电子管收音机，木质外壳，蒙着厚厚的灰尘，颜色是那种过时的深棕色，边角有些磕碰的痕迹。它的面板上布满了旋钮和一根微微歪斜的调频指针，下面是一个细密的布质喇叭网罩，网罩后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它沉重得超乎想象，夏晓几乎是用拖的才把它从堆满旧报纸和杂物的壁橱里弄出来。
这栋位于城市边缘的六层公寓楼有些年头了，设施陈旧，但租金便宜得令人无法拒绝。对于刚刚经历裁员、手头拮据的夏晓来说，这里是唯一的避风港。前租客似乎走得很匆忙，留下不少零碎物品，房东大手一挥，让她自己看着处理掉。
看着地上这台占地方的老古董，夏晓的第一反应是把它扔了。但鬼使神差地，她找来一块湿抹布，仔细地擦拭起来。灰尘拂去，木壳露出了温润的光泽，虽然老旧，却透着一股过去的精致感。黄铜的旋钮也被擦亮，反射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
“也许能当个装饰品？”她自言自语道。这房间太空了，有点旧东西，反而能增添点人气，冲淡这屋子自带的清冷感。
她试着插上电源。插座很老旧，插头插进去有些松动。令人惊讶的是，插上电的瞬间，收音机面板上一排小小的电子管竟幽幽地亮起了橙黄色的光，像几只突然睁开的、睡意朦胧的眼睛。一种轻微的、持续不断的“嗡嗡”声开始弥漫在空气中，那是电子元件工作时特有的底噪。
她尝试转动调频旋钮。指针艰难地在刻度盘上移动，划过“中波”、“短波”的区域。刺耳的、混杂着大量静电噪音的白噪音从喇叭里传出来，嘶嘶啦啦，忽大忽小。她耐心地慢慢调着，希望能收到一两个尚存的老电台。
转了快一圈，除了噪音，什么也没有。
就在她准备放弃，手指离开旋钮的那一刻——
“……沙沙……吱……今……日……天气……沙……晴转多云……沙沙……”
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被严重干扰的男声突然挤了出来，播报着天气。声音失真严重，带着一种非人的机械感，仿佛来自极其遥远的地方，或者……时空。
夏晓吓了一跳，随即觉得有趣。这老家伙居然还能响？
她试图稳住这个频率，但那声音就像滑溜的泥鳅，稍纵即逝，很快又淹没在巨大的沙沙声中。无论她再怎么小心调整，再也找不到那个播报天气的电台了。
她拍拍收音机的外壳，笑了笑：“老了就是老了，不中用了。”
那天晚上，她整理行李到很晚，累得几乎散架。临睡前，她忘了拔掉收音机的电源。那排小小的电子管依旧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的、固执的橙光，“嗡嗡”的底噪如同催眠曲，她很快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夏晓被一阵声音吵醒。
不是巨大的声响，而是极其细微的、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帘缝隙透进一点路灯的微光。那声音来自房间角落——是那台旧收音机！
它竟然自己开着！
喇叭里传出的不再是白噪音，而是某种……交谈声？非常非常轻，含混不清，像很多人压低了嗓子在很远的地方同时窃窃私语，又像是电流穿过古老元件时产生的诡异谐音。你听不清任何一个具体的词，却能感觉到那“声音”里包含的情绪——混乱、焦躁、不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