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明发,世人皆叹皇帝对丽妃情深义重,恩宠不衰,惋惜丽妃家族狼子野心,辜负圣恩。
阮倾心底却只有一片冷然嘲讽,伤害得体无完肤之后,再假惺惺地给予一点微不足道的“弥补”,不过是为了减轻自身那点可怜的愧疚感罢了。而天真百姓们,则纷纷歌颂着“吾皇仁德”。
“不去干活,闲在这儿做甚?”一声低沉熟悉的低斥自身后传来,总管太监李德全板着一张脸,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不轻不重地敲了下她的头。
阮倾瞬间回神,转身恭敬道:“李公公,我这就去。”
李德全叹了口气,目光复杂地扫过昭阳宫的方向,压低了声音:“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阮倾,有些事,不是咱们该管的,在这宫里活了这么多年,‘规矩’二字,还没刻进骨头里吗?”
“奴婢明白。”阮倾低声应道。
“记住自己的身份,办好自己的差事,别的,少看,少听,少想。”李德全作势又要敲她,阮倾连忙侧身躲开。
“知道了,这就去干活。”她加快脚步离开。
李德全是皇帝从潜邸带进来的老人,看着皇帝从小皇子到如今威加海内的帝王,如今是宫内太监总管,亦是皇帝最信任的心腹。他只听命于皇帝一人,对旁人,哪怕是皇后娘娘,也从无半分好脸色。唯独对阮倾,这个他当年从路边捡回来的小丫头,还存着几分严厉的关切。
说是干活,其实阮倾只需专心伺候皇帝一人。她是他的专属婢女,这是她十年谨小慎微、如履薄冰换来的“体面”和相对“安稳”。
不过半日,明发天下的圣旨便晓谕六宫。
左相府偷藏私兵,意图谋反,罪证确凿。府中男丁皆流放三千里,往苦寒之地;女眷悉数贬为庶民,发还本家。念及左相楚雄往日功勋,特准其携老仆一二,返乡养老。
消息传来,六宫噤若寒蝉。昨日还巴结奉承昭阳宫的妃嫔下人,今日便避之唯恐不及。
阮倾记着皇帝的嘱咐,犹豫再三,还是去了一趟昭阳宫。宫门冷清,昔日川流不息的景象恍如隔世。
对于她的到来,丽妃并未惊讶,甚至没有抬头,只是枯坐在窗边的酸枝木圆桌旁,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一株开败了的玉兰,手里无意识地摆弄着一个打开了的紫檀木匣。
阮倾眼尖,瞥见匣中最醒目的,是一只做工略显粗糙的旧竹蜻蜓,据说是当年皇上还是王爷时,亲手削制送给当时还是楚侧妃的丽妃的。
“他的目的既已达到,还留着我在这碍眼做什么?”丽妃的声音嘶哑干涩,没有起伏,不知是在问她,还是喃喃自语。
看着她失魂落魄、颜色尽失的模样,那些“陛下对您情深义重”、“圣心眷顾”的虚话,阮倾实在说不出口。
她艰涩地开口,声音干巴巴的:“皇上说了,娘娘您永远是尊贵的丽妃,一应份例照旧。”
“呵,丽妃……”丽妃扯出一个极讽刺的笑,比哭还难看,她终于转过头,目光锐利地盯在阮倾脸上,“我当初那个孩子……才三个月就没了……恐怕也是他的手笔吧?”
阮倾飞快地垂下头,不敢答话,丽妃是聪明人,有些事,无需点破,心里早已明镜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