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八个穿着黑西装、身材魁梧的壮汉率先下车,面无表情地分立两侧。最后下来的才是张万霖。他披着一件油光水滑的貂皮大衣,嘴里叼着粗壮的雪茄,下车后慢条斯理地弹了弹衣襟,轻蔑地瞥了我们和我们的破自行车一眼,那眼神就像在看脚边的蚂蚁。

他对点头哈腰迎出来的供货商经理说,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这批货,我们万高要了。”

老秦当时就急了,血往头上涌,抄起地上用来挑货的扁担就冲了上去,眼睛瞪得通红:“这批货我们三天前就订了!钱都凑齐了!想抢?先过我这关!”

张万霖甚至没正眼看他,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一个保镖上前,一把就将老秦推倒在地。老秦的膝盖重重磕在粗糙的水泥地上, 立刻渗出血来,染红了裤子的布料。他却像不知道疼似的,猛地爬起来,不是冲向保镖,而是死死拽住供货商经理的衣角不撒手,声音因为激动和愤怒而嘶哑,却异常坚定:“货是我们的!定金都付了!想抢?没门!”

混乱中,另一个保镖眼神一厉,抬脚就狠狠踹向老秦。我想也没想,猛地冲上前用身体挡住。那一脚结结实实踹在我腰侧,疼得我眼前一黑,差点背过气去。老秦见状,怒吼一声,像一头被激怒的豹子,不顾一切地扑向那个保镖,两人扭打在一起,场面一片混乱。

最后,我们几乎掏光了身上所有的现金,我又连夜跑遍了所有能借到钱的亲戚家,凑足了五千块钱,才险险地把这批货拿到手。那天晚上,逼仄的铁皮房里,我们坐在冰冷的地上,就着一小碟咸菜疙瘩,喝着一块钱一大桶的劣质散装白酒。酒液辛辣刺喉,烧得嗓子眼疼。

老秦举起磕破了边的搪瓷缸子,眼里跳动着灼人的光芒,像有两团火在烧:“哥,总有一天,咱要让青威的生意人嘴里,只认咱哥俩的名字!万高集团算什么?张万霖算什么?早晚有一天,我们要把他们踩在脚下!”

04

那些年,万高集团就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沉重地压在所有想做建材生意的青威人头上。张万霖手段狠辣,行事跋扈,传闻里,但凡有谁敢跟他抢生意、抢客户,轻则断货断供,让你无米下锅;重则店毁人伤,让你彻底出局。

我们刚开始尝试做建材零售时,就真切地领教了他的厉害。

那是一个深夜,寒风凛冽。我们刚辛苦筹措资金进的两大卡车建材,还没来得及入库,就被人蓄意纵火,烧了个精光。冲天的火光将半个夜空都映红了,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老秦眼睁睁看着心血化为灰烬,嘶吼一声就要不顾一切地冲进火海抢救所剩无几的货物,被我死死从后面抱住腰拦下。他奋力挣扎,像一头困兽,额头上青筋暴起。最终,他无力地停下来,站在熊熊燃烧的废墟前,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哥,”他的声音低哑,冷得像三九天的冰碴子,“这仇我记下了。万高集团,张万霖,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们百倍偿还!”

第二天,天刚亮,我们就在还冒着青烟、烫手的灰烬里一点点翻找,徒手扒开滚烫的焦木和扭曲的金属。折腾了一整天,满身灰黑,终于找到了一截没被完全烧毁的木料,上面清晰地沾着刺鼻的汽油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