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金般的瞳孔,即使在涣散边缘,也瞬间迸射出极致的冰冷、警惕,和一种居高临下的厌恶。他试图挥开我的手,却连抬起指尖的力气都没有。
“滚…开……”气流从他齿缝间艰难挤出,带着血腥味。
我看着他这双哪怕濒死也盛满傲慢的眼睛,又看了看他几乎支离破碎的身体。
救,还是不救?
救下一个羽族贵族,尤其是如此强大的羽族,一旦被发现,会给部落带来灭顶之灾。更何况,他明显厌恶狼族,厌恶我的触碰。
风雪更急了,像要将他最后一点生命迹象彻底埋葬。
我想起自己屋里那些快要见底的药草,想起需要小心翼翼省着吃的肉干,想起独自一人在这部落边缘挣扎求生的日日夜夜。
麻烦。天大的麻烦。
但我最终还是咬咬牙,扯下内衬最柔软的兽皮,胡乱缠住他还在渗血的伤口,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拖拽起来,架在自己肩上。
他很重,冰冷的身躯像一块沉甸甸的巨石,压得我脊背嘎吱作响。每走一步,积雪都没到大腿,呼吸变成肺里灼痛的拉锯。
一路上,我都在想,我大概是疯了。
我的小屋简陋得可怜,但至少能遮风挡雪。把他扔在我唯一的、铺着干草和旧兽皮的床铺上,点亮油灯,我才真正看清他的伤有多恐怖。
除了额角的撞击伤和折断的羽翼,他身上更多的是深可见骨的撕裂伤,带着毒液的腐蚀痕,甚至还有几处被某种尖锐器物贯穿的孔洞。能拖着这样的身体逃到这里,本身就是个奇迹。
清理,敷药,熬煮仅存的、原本打算留着过冬的珍贵草药。我把所有能用的东西都翻了出来。
他一直在昏迷与短暂的清醒间徘徊。每次睁开那双金色的眼睛,里面都只有冰冷的排斥和无声的威胁。喂他药时,他紧闭牙关,直到我掐住他下颌强行灌进去。替他擦拭身体时,他肌肉紧绷,仿佛忍受着极大的屈辱。
“别……碰我……”这是他清醒时说得最多的话。
三天后,他的高热终于退了。生命体征稳定下来,那双眼睛里的冰冷也愈发清晰实质。
他靠在床头,打量着我这间四壁空空、只有最基本生存工具的小屋,目光最后落在我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评估和一丝轻蔑。
“狼族?”声音依旧沙哑,却恢复了某种令人讨厌的傲慢腔调。
“嗯。”我递过一碗温水。
他没接,目光扫过我因常年劳作而粗糙的手,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是你救了我?”
“不然呢?”我把碗又往前递了递,“这里还有别人?”
他终于纡尊降贵般地就着我的手喝了几口,仿佛施舍。“沧渊。”他吐出两个字,算是告知姓名,随即闭上眼,一副拒绝再交流的模样。
沧渊。我知道这个名字。羽族那位战功赫赫、以傲慢和冷酷闻名的小王子。
我捡回来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接下来的日子,印证了我的想法。
沧渊的伤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恢复,羽族王室强大的生命力可见一斑。但他的脾气,却比狼族冬日的天气还要糟糕。
我烤的肉,他嫌火候太老;我熬的药,他嫌味道太苦;就连我走路的声音,他偶尔都会投来厌烦的一瞥。他对我的一切——这个简陋的屋子、粗糙的食物、我这个人,都表现出毫不掩饰的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