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车长,又值乘啊?”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老赵抬头一看,是经常在站台卖茶叶蛋的陈大姐。她推着一个保温桶,桶盖上冒着热气,香味老远就能闻到。
“是啊,陈大姐,今天生意好?”老赵笑着问。
“还行。”陈大姐往他手里塞了两个茶叶蛋,“刚出锅的,热乎。”
老赵也不推辞,接过来揣在兜里,“谢了啊,回头给你钱。”
“跟我客气啥。”陈大姐摆摆手,眼睛瞟向刚进站的人群,“你看这些年轻人,一个个往南跑,跟疯了似的。”
老赵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几个小伙子背着巨大的行囊,正挤在人群里往前冲,额头上的汗珠子滚下来,砸在地上,瞬间就蒸发了。“时代不一样了,南方机会多。”他感慨道。
他见过太多这样的年轻人。他们揣着几百块钱,带着家人的嘱托和自己的梦想,挤上南下的火车。有人回来了,带着一身疲惫和空空的行囊;有人再也没回来,听说在那边发了财,买了房,成了家;还有人,就像这趟列车一样,在南北之间来来回回,一年又一年。
火车缓缓开动,老赵站在车门边,向站台上的人挥手告别。他看到一个老太太,拄着拐杖,追着火车跑了几步,嘴里喊着什么,声音被火车的轰鸣声吞没了。他也看到一个年轻姑娘,靠在车窗上,眼泪汪汪的,手里紧紧攥着一封信。
车厢里,人声鼎沸。有人在打牌,有人在聊天,有人在睡觉,还有人捧着一本《深圳淘金记》看得入迷。空气中弥漫着汗味、泡面味、劣质烟草味,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属于希望和迷茫的味道。
老赵沿着车厢巡视。走到一节车厢中部,看到一个年轻人正对着车窗发呆。那年轻人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工装,头发乱糟糟的,眼神里带着点茫然,正是老李的儿子,小栓。
老赵认得小栓。以前老李带他来火车站送过人,见过几次。没想到,这孩子也成了南下大军中的一员。
“小伙子,去哪儿?”老赵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栓吓了一跳,转过头,看到是列车长,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去深圳,叔。”
“第一次去?”
“嗯。”小栓点点头,“跟我师傅一起。”
老赵看了看他脚边的蛇皮袋,里面鼓鼓囊囊的,大概是几件换洗衣裳和老李给他准备的干粮。“家里人舍得?”
提到家里,小栓的眼神暗了暗,“我爸……不太乐意,但是没拦着我。”他从兜里掏出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打开,是几个还热乎的包子,“我爸凌晨起来给我做的,说路上吃。”
老赵心里叹了口气。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样的。他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是揣着母亲给的煮鸡蛋,背着简单的行李,离开了家乡,成了一名铁路工人。那时候,母亲也是站在月台上,看着火车开走,直到再也看不见,还站在原地。
“到了那边,好好干,别让家里人担心。”老赵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事多给家里写信。”
“哎,知道了,叔。”小栓用力点点头,把包子又仔细地包好,放回兜里,像揣着什么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