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屁!”王胡子一脚踹翻旁边的板凳,木头在地上撞出刺耳的响,“你个唱旦角的,除了哭哭啼啼还会什么?定是这官妓窑子里出来的贱货教你的!”他伸手就来抓我的头发,“我现在就把你送官,让你知道什么叫规矩!”
“啪!”
拐杖重重砸在王胡子手背上,疼得他嗷嗷叫。刘婆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瘸腿支在地上,像根被雷劈过的老槐树,歪歪扭扭,却透着股宁折不弯的劲。
“词是我教的。”她慢慢往前走,每一步都带着风,“戏本也是我让改的。十年前我敢编《商妇记》,现在就敢让她们改《孝子寻亲》。”
王胡子捂着红肿的手背跳脚:“刘燕娘!你个死瘸子想找死是不是?当年你写寡妇开茶铺,被御史参得抄家,还差点连累整个班子的人,现在还敢带坏她们?”
“带坏?”刘婆的拐杖往地上一戳,震得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让女人在戏里死得不明不白,才算正经?让乐籍女子连说句心里话的份都没有,才算规矩?”
她突然拔高声音,哑嗓子像破锣,却把后台所有的嘈杂都压了下去:“我当年在京城唱《商妇记》,台下买茶的婆子哭着给我塞铜板,说那戏里有她们的影子!那些说我带坏闺阁的,不过是怕女人知道——自己能活,不用靠男人!”
“说得好!”
打鼓的阿蛮突然扔下鼓槌,大步走到我身边,手里还攥着块擦鼓的布:“改词的时候我也在,节奏是我跟着调的,要送官就把我也算上。”
管衣箱的秀娘抱着件刚补好的戏服,从角落里站出来:“那糠饼道具是我做的,我也知情。”她的脸涨得通红,声音却很亮。
五个女人,像五株从砖缝里钻出来的野草,紧紧挨着,风再大也吹不散。
王胡子看着我们,烟杆从手里滑下来,在地上滚了两圈。他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听:“好,好得很!一群贱婢,反了天了!”他转身就往外走,“你们等着,我这就去报官,看官府怎么治你们这些妖言惑众的东西!”
刘婆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往桌上一倒,二十两碎银子滚出来,在油灯下闪着冷光。
“这是我攒的赎身钱。”她捡起最大的一块,扔给王胡子,“我们五个,今天就赎身。”
王胡子的脚顿在门槛上,回头看那堆银子,又看我们,眼睛里全是不敢信。
“从今天起,我们不伺候鸣玉班了。”刘婆的拐杖敲了敲地面,像是在宣告什么,“也不伺候你们这些爱看女人哭死的男人了。”
我突然想起柴房里那张写了一半的《挑水娘》。
疯了似的冲回柴房,从草堆里翻出那张皱巴巴的纸,又跑回后台,把它狠狠拍在石桌上。王胡子还在愣神,我抓起他掉在地上的烟杆,用烟锅头在纸上划出深深的痕。
“张九郎写的是死人的戏。”我咬着牙,声音抖得厉害,却一句比一句清楚,“我要写活人的故事。挑水的娘,卖花的姊,开茶铺的寡妇——她们怎么活,我就怎么写。”
刘婆走过来,用拐杖把纸角按住,免得被风吹跑。春桃和阿蛮、秀娘围过来,五个人的影子在墙上叠在一起,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