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前夕,月色如霜,浸在河水里,碎成一片银鳞。砚青与风眠在昔日放纸鸢的河畔相见,相对无言,唯有泪千行。河畔的芦苇在风中沙沙作响,像谁在低声啜泣。"风眠,"砚青声音沙哑,像被砂纸磨过,"忘了我吧。"他想抽回被风眠攥住的手,那只手却攥得更紧,指节泛白,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风眠猛地抱住他,泪水浸湿了他的肩头,带着哽咽地低吼:"我做不到……砚青,我做不到!除非我死!"砚青的指尖冰凉,却不敢回握,只能任由风眠的泪水打湿他的衣襟,打湿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河水呜咽,像是在为这对苦命人悲鸣。
次日,沈府张灯结彩,锣鼓喧天。红灯笼从朱门一直挂到巷尾,唢呐声震得人耳膜发疼,满街的喜庆红,却像一盆盆血水,泼得砚青睁不开眼。他穿着大红喜袍,头戴簪花,眼神空洞得像口枯井。拜堂时,他望着红盖头下模糊的身影,眼前却全是风眠策马离去时扬起的尘土。而林风眠,则带着简单的行囊——里面只装着砚青送他的那方绣着青竹的手帕、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还有那支刻着两人名字的旧竹笛——策马离开了这座他生长的小镇。马蹄踏过青石板路,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他没有回头,怕一回头就会看见砚青穿着喜袍站在朱门前的模样。出镇时恰逢晨雾,他勒马立于桥头,望着沈府方向,忽然从怀中掏出那支竹笛,吹了段不成调的《折柳》。笛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像碎在雾里的叹息,惊起芦苇丛中一群白鹭,扑棱棱掠过水面,带走他最后一声呜咽。从此杳无音信,有人说他去了西域,有人说他入了江湖,只有砚青知道,他是在用远走,成全自己这场可笑的"圆满"。
婚后的砚青,成了人人称道的好丈夫、好父亲。他每日为妻子描眉,陪她逛庙会,对子女更是疼爱有加。作为地方乡绅,他需每月主持乡绅议事,调解邻里纠纷,或是核查赈灾粮款的发放。案牍上的卷宗堆得老高,他却总在批阅公文时走神,朱砂笔在"和睦乡邻"四字上晕开墨点——那墨迹像极了风眠当年在他手背上画的小乌龟。妻子温婉贤淑,为他生下一子一女,儿子眉眼像他,女儿笑起来有两个梨涡,像极了……像极了风眠。生活平静无波,像一潭死水,只是眉宇间,总萦绕着一丝化不开的郁结。他时常会独自去河畔,一坐便是一下午,手中摩挲着一支早已褪色的纸鸢骨架。竹篾上还留着风眠刻的歪歪扭扭的"青"字,被摩挲得发亮,像他心口那道永不愈合的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