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星晚的出现,像一道光,劈开了我被季兰一手营造的,密不透风的黑暗。
她把我带回了她的公寓。
一个充满了阳光、绿植和胶片气息的地方。
和我们那个家,截然不同。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三夜。
不吃不喝,不说一句话。
我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季兰那张狰狞的脸,和裁纸刀划破画布的声音。
星晚没有劝我,只是每天把饭菜放在门口,然后发消息给我。
“毕加索的《格尔尼卡》就是在废墟上诞生的。”
“草间弥生说,艺术是帮她对抗心魔的武器。”
“昭昭,画布碎了,你的世界不能碎。”
第四天,我打开了门。
星晚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想明白了?”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
“姐,我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一个小小的图案,能让她失控至此?
“我帮你查。”星晚的行动力向来惊人。
她是一名纪实摄影师,人脉广,路子野。
她拿着我凭记忆画下的那个火焰纹,去找了她的一位人类学教授朋友。
而我,则开始做另一件事。我把那些画的碎片,一片片捡回来。
它们像我破碎的梦,被季兰毫不留情地踩在脚下。
我用镊子,一点点把它们清理干净,然后,对着星晚拍下的画作原稿照片,开始重新拼接。
我用金色的颜料,填补那些丑陋的裂痕,如同古老的金缮工艺。
那些狰狞的伤口,在金色的勾勒下,反而生出一种触目惊心的美。
一周后,星晚回来了。
她脸色凝重,将一叠资料放在我面前。
“昭昭,你可能……无意中揭开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那个火焰纹,来自一个名叫赤乌的古老游牧部落。
根据官方史料,也就是季兰所在的学术体系所认定的历史,这个部落早在她研究的那个王朝建立前一百年,就因为一场天灾和瘟疫,彻底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
但星晚的朋友,在一个极其冷门的民间传说里,找到了关于赤乌部落的另一段记载。
传说他们并未灭绝,而是被那个新兴的王朝,用极其血腥和残忍的手段,屠戮殆尽。
王朝的开国君主,为了掩盖这段不光彩的发家史,抹去了所有关于赤乌部落存在的痕迹,将他们彻底变成了消失的传说。
“你的画,画的是王朝鼎盛时期的都城,而那个火焰纹陶瓶的出现,意味着赤乌部落的文化,曾经在那座城市里存在过,这直接证明了,官方史料在撒谎。”
我怔怔地看着那些资料,脑子嗡嗡作响。
“可这跟妈有什么关系?
她是研究历史的,发现新的史料,不是应该高兴吗?”
星晚深吸一口气,吐出最关键的一句。
“因为,我们季家的祖上,就是那个王朝的开国功臣之一。
而季兰的整个学术生涯,都建立在美化和巩固这段干净的历史之上。
她的所有荣誉,所有地位,都系于此。
你的画,等于是在说,她的祖宗是刽子手,她自己,是个学术骗子。
我瞬间明白了。
明白她为何崩溃,为何癫狂。
那不是对我画画的愤怒,而是对真相败露的恐惧。
我看着眼前这幅被我重新命名为《碎裂的盛景》的画,一个疯狂的计划,在我心中渐渐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