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这个…这个不要了！”我听到一个尖利到变形的声音响起，刺破了超市背景的轻音乐。那是我自己的声音。我猛地抓起那盒饭，像扔掉一块烧红的烙铁，把它胡乱塞回旁边的开放式冷柜里，它跌跌撞撞地砸在几包速冻水饺之间，发出尴尬的响声。
收银员和身后排队的中年男人同时投来诧异、探究，甚至带着一丝厌烦的目光。我的脸颊瞬间火烧火燎，仿佛内心最隐秘的罪恶感和疯狂不是被看见，而是被拉到了聚光灯下公开展览。我手忙脚乱地付了钱，抓起购物袋，几乎是落荒而逃，塑料袋的提手深深勒进我的掌心，留下红色的印痕，像是某种无声的刑罚。
回到家，在我推开门的瞬间，一种细微却无法忽视的违和感便扑面而来。
客厅里…温度低得有些反常。现在明明是夏末秋初，“秋老虎”还在肆虐的午后。
我的目光像被磁石吸引，猛地钉在立式空调的液晶显示屏上。
24℃。
这个数字冷静地、无声地亮着，像一只冷漠的眼睛注视着我。这是他生前觉得最舒适、最节能的温度。而我却明明记得我出门时，像过去的每一天一样，仔细检查并关掉了家里所有不必要的电器！
一股寒意，并非来自空调，而是从我的脚底板如同藤蔓般瞬间疯长，缠绕脊柱，直冲天灵盖！我扑过去，手指因为剧烈的颤抖而几次按错了按键，才终于让那个冷酷的数字屏幕变黑。但这还不够！我像是面对一个正在喷吐毒液的蛇头，猛地蹲下，找到墙壁插孔，用力将空调的电源插头拔了下来！仿佛只有这样物理上的隔绝，才能切断那双无形中操控着这一切的手。
寂静。死一样的寂静重新笼罩下来。
但这寂静之下，总潜藏着东西。夜里，我常常被血淋淋的噩梦追杀，尖叫着惊醒，浑身被冷汗浸透，心脏快要撞破胸腔。然后，在一片万籁俱寂的黑暗中，我的听觉会变得异常敏锐，放大着每一丝细微的响动。
滴答。 是厨房水龙头没有拧紧吗？还是…某种液体滴落的声音？
沙沙……沙沙…… 极轻极缓，像是有人带着无限的耐心和某种仪式感，在一页页地翻动着书房书架上那本厚重的、落满灰尘的建筑图册。陈序以前就爱那么做，在他构思方案陷入瓶颈时，他会无意识地摩挲、翻动书页，发出类似的、令人安心的噪音。
我像一具石化的木乃伊般僵直在黑暗中，只有眼球在惊恐地转动，试图在浓墨般的黑暗里捕捉到一丝轮廓，一个影子。我的右手下意识地摸到枕头底下，那里藏着一把冰冷、锋利的剪刀。我紧紧攥住它，木质手柄上的纹路硌着掌心，直到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响动，变得一片苍白。
那声音，总是会在持续一段时间后，悄然消失。要么是我的幻觉达到了折磨我的目的，心满意足地退去；要么是…“他”察觉到了我的清醒，于是停下了动作，重新隐没回无形的黑暗里。
最让我防不胜防、几近崩溃的，是气味。
有时，我会在空气中，毫无预兆地捕捉到一丝丝极其缥缈却又确实存在的须后水的味道。是他用了很多年的那款，基调是雪松和淡淡的海洋调，清新、冷冽，曾经让我着迷地埋在他颈间轻嗅。此刻，这熟悉的味道却像最恶毒的诅咒，瞬间引爆我的肠胃，一阵剧烈的翻涌，让我几欲作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