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们不知从哪个山旮旯的神婆那里听来了歹毒的邪说,或者说,是他们内心深处的恶念自己找到了借口——说老陈家这几年运势不济,男丁不旺(明明只有堂哥一根独苗),是因为祖坟风水出了纰漏,得赶紧“打点”,还得心“诚”则灵。

于是,修缮祖坟成了当务之急。

就在他们装模作样给祖坟培土除草的时候,在坟茔旁的深泥土里,挖出了一尊一尺来高的青铜像。

那雕像造型极其古拙诡异,根本看不出是个什么玩意儿。

大致是个人形,披着斗篷,但细节处又处处透着非人的别扭感,那张脸模糊不清,唯独一双眼睛,只是两个空洞,却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觉得它在阴恻恻地注视着你。

神像浑身爬满了厚厚的绿锈,散发着浓郁的土腥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陈腐气息。

最让人不舒服的是神像的底座,刻着几扭曲怪异的符文,像鬼画符,又像某种古老恶毒的诅咒。

村里最见多识广的老人也摇头说不认识这是哪路神仙。

可奶奶和大伯却像是挖到了天大的宝贝,一口咬定这是祖坟显灵,赐下的“河神”或是“地灵”(村子附近确实有条不小的河),是保佑家族兴旺发达的神物!

他们毕恭毕敬、小心翼翼地把那尊邪门的神像“请”回了家,摆在堂屋最高处,焚香供拜。

然而,从这邪门玩意儿进家门开始,怪事就一桩接一桩地冒出来。

家里养了快十年的大黄狗,半夜突然发疯似的狂吠,然后莫名其妙就死了,身上连个伤口都找不到。

奶奶总在深夜听见院子里有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像是有人湿着脚在走路,可拎着煤油灯出去看,毛都没有。

大伯母开始夜夜噩梦,梦见一个湿漉漉、黑漆漆的人影站在她床尾,不停地滴着水。

家里气氛一下子变得阴森压抑,仿佛空气都粘稠了许多。

可奶奶和大伯非但不疑惧,反而更加深信这是“神迹”显灵的前兆!只是他们还没找到正确打开“保佑”模式的方式!他们再次找到了那个装神弄鬼的神婆。

神婆又是跳大神又是掐指算,最后脸色发白地告诉他们:这位“神”喜欢“活水”,需要至亲之人的“诚心”献祭,才能彻底接通“保佑”的线路,否则,恐有灭门之祸!而所谓的“诚心”献祭,神婆阴毒地暗示,需要一个年轻的、与家族血脉相连的处女,在月圆之夜,“送”入河中,与神像“合二为一”,方能平息神怒,换取家族百年兴旺,男丁辈出!

这个“至亲”、“年轻处女”的人选,简直像是为我量身定做。

我就是那个被选中的祭品。

前世,我就是在这种愚昧、恶意和迷信的混合毒药中,被他们用棍棒敲晕,扔进了奔流的河水里,怀里,还被死死塞了那尊冰冷沉重、锈迹斑斑的青铜邪像!

回忆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脑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让我从滔天恨意中保持住最后一丝清醒。

第二天,我装作依旧昏沉,沉默寡言。

奶奶果然又重新熬了那黑乎乎的“安神汤”端给我。这次,我没有打翻。

我接过碗,在她紧迫的、监视般的目光下,慢慢走到窗边,假装被窗外什么东西吸引,趁着她转头一瞬的功夫,迅速将大半碗药汤倒进了窗台上那盆早已枯死的仙人掌盆里,只留下一个底儿。然后我转过身,皱着眉抿了一小口,含糊道:“太苦了,奶奶,我放凉会儿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