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柜子最底层,放着一本崭新的笔记本。翻开,是母亲的字迹,工整地记录着每日事项:

“7:00,喂药(蓝色一片,白色半片)。”

“10:00,认知训练:看图认物(错误三次,情绪低落)。”

“15:00,物理治疗师上门,进行肢体协调训练。”

“19:30,注射营养剂(剂量已调整)。”

“22:00,服用镇静剂,确保安睡。”

记录的日期,就是昨天。

我的手指冰冷,浑身颤抖着拿起那本病历,再一次,仔仔细细地看向诊断结果那一栏。

这一次,我掏出手机,颤抖着输入了那几个复杂的医学名词。

搜索结果跳出来的瞬间,我的世界轰然倒塌。

那是一种无情的、逐渐侵蚀记忆、认知和行动能力的绝症。病程晚期,患者会完全失去自理能力,忘记所有人,包括自己。

诊断时间,是五年前。

预期病程发展,与父亲这五年来“完美”的健康状态,完全不符。

与母亲记录里那个需要喂药、需要认知训练、需要注射的人,完全吻合。

我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看着满地的“证据”,眼泪无声地疯狂涌出。

所以,根本没有所谓的“幸福模板”。

所以,父亲可能早已病入膏肓,他们用尽全力、用尽谎言,瞒着所有人,也瞒着我,塑造着一个“健康”的父亲,维持着一个“完美”的家庭假象。

所以,母亲夜半的哭泣,父亲的疲惫,哥哥频繁的回家和小心翼翼的引导,那些被撕掉的照片,被加密的硬盘,被篡改的记忆……

一切都有了答案。

他们倾尽所有,导演了一场盛大的戏,只为了瞒住我一个人。

为什么?

是因为爱,怕我承受不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柜子里那些天价保险单和哥哥绝望的邮件,像冰冷的蛇,缠绕上我的心脏。

门外,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

他们回来了!

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像一道惊雷劈在我混沌的脑海。

我连滚带爬地将散落一地的病历、保险单、照片和笔记本胡乱塞回矮柜,手抖得几乎握不住东西。心脏疯狂撞击着胸腔,几乎要跳出来。我用尽全力合上柜门,那把被撬坏的锁却再也扣不上了。

“小晴?我们回来了。”母亲温柔的声音从玄关传来,伴随着换鞋的窸窣声。

“嗯…嗯!来了!”我应了一声,声音干涩得厉害。我飞快地抹掉脸上的泪水,深吸几口气,试图让剧烈的心跳平复下来,却收效甚微。我抓起书桌上的一本书,假装一直在看书,手指却冰凉颤抖。

父亲和母亲走了进来。父亲手里拎着一盒点心,笑容一如既往地和煦:“给你带了荣记的杏仁酥,你最爱吃的。”

他的眼神温暖,神态自然,儒雅学者的风度刻在骨子里。如果不是刚才那些铁证如山的证据灼伤了我的眼睛,我根本无法将眼前这个人与病历上那个残酷的诊断联系起来。

他…是怎么做到的?在疾病的侵蚀下,维持着这样完美的表象?这需要多么惊人的意志力,或者说,多么严密的“剧本”和“排练”?

母亲的目光则看似不经意地扫过书房,掠过那个锁芯有明显撬痕的矮柜,她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但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反而带着一丝嗔怪:“又窝在书房看书,眼睛要不要了?快出来吃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