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母亲拿着锅铲的手顿住了。

父亲从报纸上抬起头,看向我,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但很快恢复了清明,他笑了笑,语气轻松:“挺好的。可能是昨天有点认床,没睡踏实。老了嘛。”

完美的借口。

我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攥成了拳,指甲掐进了掌心。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不能再看着他们在我面前演戏,而我只能配合着扮演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傻瓜。

我要知道全部真相。

吃完早餐,我借口出门逛街,离开了家。

但我没有去商场,而是去了本市最大的一家图书馆。我在医学文献区坐了整整一个下午,用手机和图书馆的电脑,查询着父亲病历上那个拗口的疾病名称的所有信息。

越查,我的心越沉入冰窖。

进行性、不可逆、认知功能严重衰退、肢体功能逐渐丧失、晚期需要全天候护理……预期寿命,从诊断开始,中位数不到十年。

而父亲,已经确诊五年了。

那些国外邮件里提到的激进疗法和天价药物,在权威医学期刊上几乎找不到成功的临床数据,更像是在绝望中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哥哥是在用钱,去买一个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奇迹。

傍晚,我失魂落魄地走出图书馆。夕阳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我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哥哥的电话。

电话响了好久才被接起,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还在律所。

“喂,小晴?”哥哥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依旧温和,“怎么了?想哥哥了?”

我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半晌,才艰难地发出声音:“哥……我……我今天去了图书馆。”

电话那端沉默了几秒,哥哥的声音微微绷紧:“哦?去图书馆干嘛?”

“查了点资料。”我深吸一口气,鼓足所有的勇气,一字一句地说,“关于……额颞叶痴呆症伴进行性核上性麻痹。”

电话那头,是死一般的寂静。连背景的嘈杂声都仿佛消失了。

良久,哥哥的声音传来,低沉得可怕,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警惕和压迫感:“你从哪里看到这个词的?”

电话那头,哥哥周明远的沉默长得令人窒息。我甚至能听到他那边背景音里,某个同事模糊的讨论声,以及他陡然变得粗重的呼吸。

“哥?”我追问了一句,声音不受控制地发颤。

“……你回家。”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完全失去了平日律师的冷静和条理,“不,别回家。去…去江边那个咖啡厅,老位置。我马上到。等着我,哪里也别去,什么都别做。”

他不等我回答,就猛地挂断了电话。

我握着发烫的手机,站在图书馆门口的台阶上,傍晚的风吹过,我浑身发冷。哥哥的反应,彻底证实了我的猜测,也让我意识到,我知道的,可能比我想象的更严重。

我打车去了那家我们小时候常去的江边咖啡厅。它已经重新装修过,但临窗看江的位置还在。我选了个最角落的卡座,点了一杯冰水,却一口也喝不下,只是看着窗外浑浊的江水翻滚着流向远方。

大约二十分钟后,哥哥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穿着一身来不及换下的西装,领带扯得有些松乱,头发也不像平时那样一丝不苟。他脸色苍白,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锐利的目光快速扫过大厅,锁定我之后,大步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