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传遍了小小的村落。傍晚时分,李家破败的院子里挤满了人,弥漫着劣质烧酒、炖肉的油腻香气和嘈杂的人声。临时借来的几张破桌子拼凑在一起,上面摆着从各家凑来的碗碟,盛着难得一见的荤腥——一只被炖得稀烂的老母鸡、几大盆油汪汪的肥肉片子、一盆撒了点葱花的炒鸡蛋、还有堆成小山似的杂粮窝头。这几乎是李家倾尽所有、甚至预支了未来几个月口粮才凑出来的“盛筵”。
“恭喜呀,李老三,总算是随了你的愿了!”同村的段三年挤了过来,脸上带着惯有的、令人不舒服的促狭笑容,目光故意扫过李老三那条不利索的腿,“嫂子这回可没少受罪吧?毕竟——这老蚌生珠,又是个带把儿的金疙瘩,啧啧,不容易啊!啊哈哈哈……”
李老三脸上的喜色瞬间僵了一下,像被泼了一瓢冷水,眼底闪过一丝阴鸷。段三年那意有所指的“毕竟”后面藏着什么,他心知肚明——是在暗讽他这条腿,是在暗示他“不行”。但怀里沉甸甸的儿子立刻给了他无穷的底气。他很快又堆满了笑容,只是那笑容像糊在脸上的面具,眼神却冷得像冰碴子:“滚滚滚!段老三!今儿个是大喜的日子,你少他娘的在这儿放屁扫兴!老子高兴,不跟你这号人一般见识!快滚里面坐着灌你的猫尿去!” 他抱着儿子,像避开秽物一样刻意绕开段三年,声音又拔高了几分,带着夸张的热情:“来来来,这边请……各位老少爷们儿,婶子大娘们!今天能来的,都是我李老三的亲人!为啥办席?不用我多说了吧?咱老李家,有后啦!龙种落地啦!话不多说,就一个字,高兴!大家伙儿,敞开吃,敞开喝!甭客气!请!”
喧闹一直持续到月上中天,酒气、汗味、剩菜残羹的馊味混杂在一起。杯盘狼藉,地上满是啃过的骨头、吐的痰和踩烂的菜叶。帮忙的村妇们收拾着残局,男人们打着响亮的酒嗝,摇摇晃晃地散去,留下满院狼藉和空气中令人作呕的、尚未散去的混合气味。
“爹,娘,我们回来啦!”李彩和李丽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月光下,姐妹俩小小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她们刚从几里外的坡地回来,汗水浸透了打着补丁的粗布单衣,紧贴在瘦弱的脊背上。小脸被晒得脱皮,嘴唇干裂起泡,沾满了尘土。整整一下午的劳作,让她们饥肠辘辘,胃里火烧火燎。
灶屋门口,李老三正惬意地咂摸着最后一点酒味,背靠着门框,眯着眼回味白天的风光。听到女儿的声音,他头也不回,懒洋洋地朝黑黢黢的灶房努了努嘴:“有,锅里看看,有就吃点。累死老子了。”
姐妹俩像是得到了赦令,小跑着钻进冰冷的灶房。李丽踮着脚,费力地揭开沉重的木头锅盖——一股浓郁的、混合着肉香和油脂冷却后特有的凝滞气味扑面而来。借着从破窗棂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她们看清了:锅里竟然剩着大半只油光发亮的烧鸡!旁边还有几块厚墩墩、白花花的肥肉片!甚至还有小半碗凝固了的、黄澄澄的炒鸡蛋!这些平日里只在过年时才能闻闻味儿、梦里都不敢想的东西,此刻就躺在她们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