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老天爷！今天是啥日子呀？咋还有鸡！还有鸡蛋！”李丽惊喜地尖叫起来，眼睛在黑暗中瞬间亮得惊人，口水不受控制地分泌，肚子咕咕叫得更响了。她迫不及待地伸手就去抓那根最大的鸡腿骨。
“能有啥日子？”李老三踱步过来，倚着门框，被酒气熏红的脸在阴影里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得意，“你爹我今天高兴！我老李家有后了！这么大的喜事，办个席咋啦？你们俩丫头片子也跟着沾光！” 他打了个响亮的酒嗝。
“好耶！爹真好！”李丽已经把那块带着不少肉的鸡骨头塞进嘴里，贪婪地啃咬着，含糊不清地欢呼，“真希望爹每天都这么开心，那我们就能天天吃鸡啦！天天过年！”
“吃吃吃！就知道吃！”李老三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眉头猛地拧成一个疙瘩，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刻骨的厌烦和尖酸，“你们俩赔钱货，也就是沾沾你们弟弟的福气！知道不？吃几口得了，意思意思就行了！还想着天天吃？做你们的春秋大梦！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也没见你们下地干活多积极！磨磨蹭蹭，偷奸耍滑！瞧瞧这院子乱的，跟遭了瘟的猪圈似的！别吃了！赶紧的，把桌上、院里这些碗筷都给我刷了！盆盆罐罐都洗干净！灶台也擦亮堂！累了我一天了，骨头都要散架了，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生了两个不省心的讨债鬼……”
“爹，我才吃了两口……”李丽委屈地扁扁嘴，手里的鸡骨头还没啃干净，油乎乎的手指停在嘴边。那点难得的油水带来的幸福感瞬间被父亲的责骂浇得透心凉。李彩一直没说话，此刻猛地从桌子底下伸出手，用力拽了妹妹的胳膊一下，指甲几乎掐进李丽干瘦的皮肉里。李丽痛得一缩，后半截带着哭腔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李彩低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她飞快地扒拉着自己碗里刚夹进来的几块冰冷的鸡蛋和一点带着鸡皮的肉，拼命地、几乎是囫囵地往嘴里塞。胃里饿得痉挛，嘴里塞满了食物，喉咙却像被一团冰冷的棉花堵住了，咽得异常艰难。她不敢抬头，不敢看父亲那张因为有了儿子而容光焕发、此刻却对她们写满赤裸裸厌弃的脸。眼角余光瞥见里屋那用破布条子缀成的门帘动了一下，是母亲。母亲倚在门框边，脸色依旧苍白如纸，怀里紧紧抱着那个新生的、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弟弟。她的眼神疲惫而复杂地扫过灶房里狼吞虎咽又战战兢兢的两个女儿，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疲惫地转开了目光，低头轻轻拍打着怀里的襁褓，嘴里发出含糊的哼唱。
那一刻，李彩的心像被一根淬了冰的针狠狠扎透，一股寒气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连娘，也默认了。在这个家，她和妹妹，连同她们的饥饿和委屈，在弟弟面前，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尘埃。
“哇……哇……”弟弟细弱却异常清晰的哭声适时地从里屋传来，像一根无形的绳索，瞬间把母亲的全部心神都拽了回去。母亲立刻转身，脚步虚浮却急切地消失在门帘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