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走。”那人的声音沙哑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燕横已无力反抗，或者说，他在这人身上没有感受到恶意。他像一具行尸走肉，被那人半拖半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泥泞的荒野，最终来到一处隐蔽在山坳里的废弃烽燧堡。
烽燧堡内干燥许多，只有残破的顶棚漏下几缕天光，映照着积满灰尘的军械碎片和枯草。
那人生起一小堆火，橘色的光芒驱散了部分阴冷，也照亮了他的侧脸——一张被风霜和刀疤刻满的脸，眼神沉静得像一口古井，看不到底。
他递给燕横一块硬邦邦的麸饼和一皮囊清水，然后不由分说，撕开了燕横肩背处早已破烂的衣衫。
当那淡蓝色的寒星烙印暴露在火光下时，燕横明显看到那人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疤痕微微抽动。
“陨铁寒髓……竟是这种东西……”他喃喃自语，手指轻轻触碰那烙印，指尖立刻凝结起一层白霜。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刀般钉住燕横：“石河堡逃出来的？”
燕横身体剧震，猛地抬头，眼中瞬间布满血丝，嘶声道：“你怎知道？！”
那人没有回答，反而从角落的破行囊里，抽出一面残破不堪、沾满血污的旗帜——正是燕横昏迷前死死攥在手里、后来不知何时失落的那面“吴”字残旗！
燕横一见那旗，如同被激怒的野兽，猛地扑过去想要抢夺！
那人手臂一动，轻松格开他虚弱的扑击，将那残旗扔到他面前，声音冰冷：“就凭这个，还有你眼里这烧不尽的恨，我能猜出十之八九。是吴三桂的人干的？带队的是谁？”
“阎魁！”燕横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浸透着血泪，“是他的人！打着‘吴’字的旗！他们杀了所有人！所有人！”
他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身体因剧烈的悲痛和仇恨而颤抖。
那人沉默地看着他，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緒——有愤怒，有痛惜，更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悲凉。
良久，他缓缓开口：“吴三桂……他岂止是纵兵行凶。他这是要扫清隐患，向他新的主子献上投名状了。”他的声音里带着刻骨的嘲讽和一种先知般的绝望，“山海关……快守不住了，不，是他根本不想守！他要放建虏入关了！”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在燕横混乱的脑海中。他隐约明白了这场无妄之灾背后更恐怖的真相。
“为什么？！他是大明总兵！”燕横抬起头，脸上满是泪水与困惑的扭曲。
“大明？”那人嗤笑一声，笑声苍凉，“朝廷早已烂到了根子里！皇帝死了，那些蛀虫想的依旧是争权夺利！像吴三桂这等军阀，眼里只有自己的权势地盘！忠义？国士？屁话！”
他猛地盯住燕横：“你现在想做什么？”
“报仇！”燕横毫不犹豫，眼中燃烧着纯粹的恨火，“杀阎魁！杀尽那些刽子手！”
“然后呢？就算你杀了阎魁，吴三桂麾下还有千千万万个阎魁！就算吴三桂死了，还有建虏的铁骑！你这点恨，这点力气，够干什么？”那人的话语像重锤，狠狠砸在燕横心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