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退去后,镇子成了一片废墟。王寡妇的包子铺被冲得只剩断壁残垣,她抱着小宝坐在瓦砾上,哭得肝肠寸断:“灵均,你走吧。我娘俩是你的拖累,你该去寻个好前程。”
灵均看着空荡荡的镇子,又望了望远处的青山。他知道,这里已经不是久留之地。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玉佩,是他用捣药杵磨了三天的月光石,虽不值钱,却能在夜里发点微光。“这个你拿着,”他把玉佩塞给小宝,“想我的时候,就看看它。”
小宝攥着玉佩,哭着喊“兔子哥哥不要走”。灵均别过头,不敢再看,转身走进了茫茫暮色里。他不知道要去哪里,只知道不能停下——人间这么大,总还有需要他的地方。
走了没几日,他遇到一群逃荒的灾民。他们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看见灵均身上还算整齐的短打,眼睛都红了。有人抢了他身上仅有的干粮,有人推搡着骂他挡路,一个老婆婆甚至死死拽着他的衣角,要他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给孙子穿。
“我冷……孩子快冻僵了……”老婆婆哭着磕头,额头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灵均看着那孩子冻得发紫的小脸,默默脱下自己的粗布短打,只留一件贴身的单衣。秋风吹过,他打了个寒颤,心里却不觉得冷。
灾民们见他如此,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一个中年汉子从怀里掏出半块干硬的窝头,塞给他:“后生,对不住了。这世道,活着太难。”
灵均接过窝头,咬了一口,粗粝的渣子刮得喉咙生疼,却比月窟的琼浆更有滋味。他忽然懂了,人间的苦,从来不是孤立的,可人间的暖,也总在不经意间流露。
他一路向南,走过繁华的都城,也穿过荒凉的戈壁。他见过朱门里的酒肉臭,也见过荒野里的互助暖;见过为了半袋米大打出手的兄弟,也见过分食最后一块干粮的陌生人。他的仙力在一点点损耗,脸色越来越苍白,眼睛里的红光也淡了些,可每次看到有人因为他的帮助露出笑脸,心里就像被月光照亮,暖融融的。
这天,他路过一片竹林,听见里面传来呜咽声。走进去一看,是个瞎眼的老妪,正坐在地上哭,身边放着个破竹篮,里面的草药撒了一地。“我的药……我的药……”老妪摸索着,手指被碎石划破也没察觉。
“婆婆,我帮您捡。”灵均蹲下身,把草药一根根捡起来,放回篮子里。
“多谢……多谢好心人。”老妪抹着眼泪,“这药是给我孙儿治病的,要是丢了,他就活不成了……”
灵均跟着老妪回了家。那是间破土屋,四壁漏风,炕上躺着个瘦得只剩皮包骨的孩子,发着高烧,嘴里胡话连篇。灵均摸了摸孩子的额头,滚烫得吓人。他盘腿坐在炕边,悄悄运转仅剩的仙力,一点点渡到孩子身上。
仙力流过指尖,像温水漫过干涸的土地。他的额头渗出冷汗,眼前阵阵发黑,直到孩子的呼吸渐渐平稳,烧退了些,才虚脱般倒在地上。
“后生,你怎么了?”老妪摸索着过来,摸到他冰凉的手,吓得哭起来,“你别吓我啊……”
灵均笑了笑,声音轻得像羽毛:“没事……我歇会儿就好。”他望着屋顶的破洞,那里正对着天上的月亮,像个小小的窗口。离开月窟这么久,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离广寒宫很近,又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