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不知道,此刻的月窟里,月神正站在桂树下,望着凡间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她指尖拂过一片飘落的桂花瓣,那花瓣化作流光,朝着灵均所在的方向飞去。

历练,从来不是受苦,是知苦,而后惜暖。这孩子,总算摸到点门了。

竹林里的月光带着竹露的清冽,落在灵均苍白的脸上。他昏睡了整整两天,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老妪的土炕上,身上盖着件打满补丁的旧棉絮,鼻尖萦绕着草药和米粥的香气。

“后生你醒了?”瞎眼老妪摸索着端来一碗热粥,粗瓷碗边缘缺了个小口,“快趁热喝,我孙儿好多了,多亏了你啊。”

灵均撑着坐起来,接过粥碗。米粥熬得很稠,里面掺了些碎南瓜,甜丝丝的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淌,熨帖了空荡荡的胃。“婆婆,孩子怎么样了?”

“烧退了,刚睡着。”老妪坐在炕边,枯瘦的手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你这孩子,怕是用了什么法子救他吧?我摸到你浑身发烫,跟火炭似的,可把我吓坏了。”

灵均笑了笑,没说话。他能感觉到体内的仙力又稀薄了些,像快要燃尽的烛火。那天渡给孩子的仙力,几乎抽干了他积攒的本源,此刻连维持人形都有些费力——夜里翻身时,他恍惚摸到自己耳后冒出了细密的白毛,惊得连忙按住,生怕被老妪察觉。

在竹林里又住了半月,灵均帮着老妪劈柴、采药、照看孩子。孩子名叫阿竹,约莫七八岁,眉眼像极了雨后的新竹,透着股倔强的灵气。他总爱缠着灵均,让他讲外面的故事。

“兔子哥哥,你见过大海吗?”阿竹趴在门槛上,手里攥着根竹枝在地上画圈,“我娘说,大海比天上的云还大,能装下所有的星星。”

灵均望着远处连绵的青山,想起鹿仙说过的“海阔凭鱼跃”。他摇了摇头:“没见过,但我知道,海再大,也装不下人间的眼泪和笑。”

阿竹似懂非懂,把竹枝往他手里塞:“那我给你画个大海吧。”

炭笔在地上画出歪歪扭扭的波浪,灵均看着那起伏的线条,忽然想起王寡妇包子铺的蒸笼,想起热气里人们的笑脸。他该走了,总不能守着一方竹林过一辈子。

临走前,他把老妪采来的草药分门别类,又在灶台上码好足够吃半月的干粮。阿竹抱着他的腰,哭得抽噎不止:“兔子哥哥,你还会回来吗?”

灵均蹲下身,帮他把眼泪擦干:“等你病好了,能自己上山采药了,我就回来。”他从怀里摸出那枚银镯子——是瘟疫村里的老婆婆送他的,此刻被体温焐得温热,“这个给你,能换些钱请个好大夫。”

老妪摸索着把镯子推回来:“后生,我们不能要你的东西。你救了阿竹,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

灵均把镯子塞进阿竹手里,转身快步走进竹林。竹影婆娑,身后传来阿竹的哭喊:“我会等你回来的!”他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就舍不得走了。

走出竹林,天地忽然开阔起来。官道上尘土飞扬,南来北往的商队络绎不绝,驼铃声在风里荡出很远。灵均混在赶路的人群中,听他们说都城的繁华,说边关的战事,说哪个州府出了清官,哪个地方闹了饥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