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路向东,想找个安稳的活计。可这世道,安稳比金子还难得。路过一个县城时,正赶上官府抓壮丁,只要是青壮年男子,见了就捆。灵均跑得快,躲在城隍庙的供桌下才逃过一劫,却眼睁睁看着一个抱着孩子的汉子被拖拽着塞进囚车,汉子的妻子追在车后哭,孩子的哭声撕心裂肺。
“造孽啊……”旁边一个乞丐叹着气,手里的破碗晃了晃,“去年抓的壮丁,回来的连一半都没有。”
灵均的心像被针扎了下。他悄悄绕到囚车必经的小巷,等车队经过时,趁着官差不备,指尖弹出一点微弱的仙力——不是伤人,是让拉车的马受了惊。马匹扬起前蹄嘶鸣,囚车翻倒在路边,趁着官差手忙脚乱的功夫,几个壮丁趁机跑了,包括那个抱着孩子的汉子。
汉子跑远了还回头望,对着城隍庙的方向磕头。灵均躲在神像后面,看着他拉着妻儿消失在街角,心里那点因耗损仙力带来的疲惫,忽然就散了。
可麻烦也跟着来了。官差没抓到逃犯,竟把气撒在百姓身上,挨家挨户搜查,说要抓“妖言惑众的妖人”。灵均不敢再待,连夜逃出县城,一路往南,连鞋都跑丢了一只,脚底板磨出了血泡。
夜里在破庙里歇脚,他脱了草鞋,看着脚底的血泡,忽然笑了。在月窟时,他连桂花瓣落在身上都觉得重,如今却能光着脚走千里路。这人间,果然能把仙骨磨出凡尘的茧。
破庙里还有个说书先生,瞎了只眼,却能把前朝的故事讲得活灵活现。灵均给了他半个窝头,先生就着水咽了,清了清嗓子开讲:“话说那楚霸王垓下被围,四面楚歌,虞姬拔剑自刎……”
“她为什么要自刎?”灵均忍不住问。
先生愣了下,笑了:“傻后生,为了不让霸王分心啊。这人间情爱,有时重逾千斤,有时又轻如鸿毛。”
灵均没懂。他只觉得,好好的人,不该说死就死。就像那些被抓的壮丁,那些洪水里的灾民,他们没做错什么,却要受那么多苦。
“先生,这世道为什么这么难?”
先生叹了口气,敲了敲手里的醒木:“难?哪朝哪代不难?可再难,日子也得过下去。你看那石缝里的草,再硬的石头,它也能钻出来。”
灵均望着庙外的月光,想起阿竹画的大海,想起王寡妇的包子。是啊,再难,也得有盼头。
他继续往前走,路过一个镇子时,被一个绸缎庄的掌柜拦住。掌柜是个胖圆脸,留着两撇八字胡,看着倒和气:“后生,我看你手脚勤快,要不要来我店里帮忙?管吃住,月钱给你二百文。”
灵均喜出望外,连忙应下。绸缎庄的活不重,无非是整理布匹、打扫店面。掌柜的女儿名叫春桃,生得像她的名字,脸上总带着两坨红晕,见了灵均就脸红,却总爱找借口来前堂,一会儿问他要不要喝水,一会儿问他布匹叠得整齐不整齐。
“我爹说,你是个老实人。”春桃递给他一块桂花糕,声音细若蚊吟,“比镇上那些油嘴滑舌的后生强多了。”
灵均接过糕,想起月窟的桂花香,心里暖暖的。他把糕分成两半,一半给春桃,一半自己吃。春桃咬着糕,眼睛亮得像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