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可记住了?等下见了老爷夫人,千万要守礼,别再像方才那般缩手缩脚了……虽说您才是府里正牌的千金,但毕竟多年流落在外,规矩上差了些,莫要让人看了笑话,尤其是沈家大公子还在呢……”
姜雁月猛地睁开眼。
刺目的光线让她不适地眯了眯眼。
入眼并非阴冷的天牢或风雪弥漫的宫道,而是精致雅静的闺房。她坐在梳妆台前,身上穿着簇新的锦缎衣裙,料子细滑,却陌生得很。一个穿着体面的嬷嬷正拿着梳子,为她梳理长发,嘴里还在不停念叨。
镜中映出一张脸。
年轻,苍白,带着几分长期营养不良的瘦弱,眉眼间却已能窥见日后的秾丽姿色。只是那双眼睛,此刻写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完全不似一个刚刚被认回豪门、该有的忐忑或欣喜。
这是……
她猛地抬手,看向自己的双手。
手指纤细,皮肤略显粗糙,带着些干活的薄茧,但却年轻有力,没有常年佩戴镣铐留下的淤痕,也没有在狱中受刑后的扭曲。
“姑娘怎么了?”嬷嬷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语气带上一丝不满,“可是老奴弄疼您了?这发髻得梳紧些才精神,今日是您的大日子,断不能失了体面。”
姜雁月却恍若未闻。
她环顾四周。熟悉的紫檀木家具,桌上摆着的汝窑花瓶,墙上挂着的名家书画……这里是尚书府,她刚被认回来时,临时安置她的“雁月阁”!
她颤抖着手,抚上自己的脸颊。
温暖的,真实的。
不是梦。
那不是梦!沈寒舟倒卧雪地、鲜血染红皑皑白雪的画面如此清晰,他最后那句话,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刻在她的灵魂里。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
竟真的……倒流了?
“嬷嬷,”她开口,声音干涩得厉害,“今日……是何年何月?”
嬷嬷古怪地看她一眼,还是答道:“永昌十二年,三月初五啊。姑娘真是欢喜糊涂了?今日是老爷夫人特意为您办的认亲宴,诸位大人和夫人们都快到了。”
永昌十二年,三月初五。
她刚刚被尚书姜府认回的那一天。
一切悲剧尚未真正开始的一天。
心脏狂跳起来,一股巨大的、近乎眩晕的狂喜和酸楚交织着席卷了她。她用力掐住掌心,尖锐的疼痛提醒着她这不是幻觉。
她回来了。
回到了命运的拐点。
“姑娘,快些吧,夫人刚派人来催了,前头宾客都到的差不多了,就等您过去见礼了。”嬷嬷放下梳子,催促道。
姜雁月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镜中的少女,眼神逐渐从惊骇迷茫,变得沉静、冰冷,甚至带上了一丝历经沧桑后的死寂。
她站起身。
“走吧。”
声音平静无波。
嬷嬷满意地帮她理了理裙摆,引着她往外走。
尚书府张灯结彩,一派喜庆。下人们脚步匆匆,脸上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轻慢和好奇。这位流落民间多年、据说是在乞丐堆里长大的真千金,无疑是今日最大的谈资。
穿过抄手游廊,还未到正厅,便已听到里面传来的喧哗笑语。
嬷嬷低声提醒:“姑娘,到了。谨言慎行,莫要怯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