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闯入和受伤,像一块巨石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
京城暗流骤然汹涌。
皇帝姑父的斥责旨意和皇后姑姑“病中”召见的懿旨先后送到定国公府。旨意里斥我“御下不严,骄纵妄为”,罚我禁足半月,抄写《女戒》百遍。而对太子,只是轻飘飘一句“行事欠妥,扰臣府邸”。
偏心偏到胳肢窝了。
我跪在祠堂里,一边心不在焉地抄着《女戒》,一边琢磨。皇帝这是在敲打我,也是在保太子。但他越是这样,越说明萧衍的地位并非牢不可破。那杯毒酒,他未必不知情,或许,他也乐见其成?毕竟一个有着“情深”名声、又除了沈家支持的太子,更好掌控。
“小姐,”云雀悄悄进来,低声道,“燕公子那边……又不肯好好喝药了。非要等您去看过才肯。”
我笔尖一顿,墨汁在宣纸上洇开一团。
又来了。
自那日之后,这狗东西的“绿茶”本性暴露无遗。伤明明好得七七八八,能徒手捏碎核桃了,却偏偏在我面前装柔弱。
换药时眉头蹙得能夹死苍蝇,仿佛疼得快厥过去。我一转身,他就能面不改色地把试图爬我院墙的野猫用一颗石子精准打跑。
喝药必须我“哄”,吃饭必须我“尝”,夜里守夜恨不得把他那破榻搬到我床边。
我撂下笔。
行,演是吧?看谁演得过谁。
我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汁走进燕烬的厢房时,他正靠坐在窗边的榻上,手里拿着一卷破旧的地图在看。夕阳的金辉落在他侧脸上,柔和了那股子凌厉的轮廓,竟有几分静谧。
听到脚步声,他立刻放下地图,抬起眼。眼神瞬间从锐利变得有些……虚软?甚至还掩唇低低咳嗽了两声,苍白的脸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
“主人。”他声音也哑了几分。
我把药碗往他面前的小几上不轻不重地一放:“喝药。”
他看着那碗药,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然后抬眼望我,眼神里带着点依赖,又有点委屈:“苦。”
“……”我深吸一口气。敌国煞神怕苦?说出去谁信。
我拿起旁边备着的蜜饯盒子,捻起一颗,却没递给他,而是故意凑近他唇边。
他微微一怔,目光落在我的手指上,眼神深了些许,然后顺从地微微张口。
就在他的唇即将碰到蜜饯的瞬间,我手腕一转,飞快地把蜜饯塞进了自己嘴里,然后端起那碗药,递到他面前,挑眉:“喝。”
燕烬:“……”
他看着我嚼着蜜饯得意洋洋的样子,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我以为是错觉。随即,他垂下眼,接过药碗,仰头,喉结滚动,一饮而尽。
喝完,他把空碗放下,唇瓣被药汁染得乌黑,看着更显脆弱。他沉默地看着我,也不说话。
空气里弥漫着药的苦涩和一种莫名的僵持。
我嚼蜜饯的动作慢了下来。怎么感觉……好像还是我输了?
我有些不自在,转身想走:“……好好休息。”
手腕却突然被一只滚烫的手握住。
他的掌心有粗糙的薄茧,温度高得吓人,熨帖着我的皮肤。我的心猛地一跳。
“主人。”他声音低哑,带着药味的苦涩气息轻轻拂过我的耳廓,“还是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