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亮，乖，吃一口，就一口……”
我挤出这辈子最假的笑，把勺子递过去。
亮亮紧闭着眼，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哭得撕心裂肺，小手胡乱挥舞，精准地打在我手腕上。碗“啪”地一声掉地上，碎了，黄乎乎的蛋羹溅得到处都是。
世界安静了一秒。
紧接着，小璐的尖叫炸开：“张平安！你干什么吃的！”
亮亮被这声尖叫吓得猛地一噎，然后爆发出更凄厉的哭声。
我看着地上的狼藉，看着尖叫的妻子和哭到快背过气的儿子，一股邪火猛地窜上天灵盖。
我抬起脚，狠狠踹在旁边的垃圾桶上：“这日子没法过了！”
塑料垃圾桶滴溜溜滚出去老远，里面的垃圾撒了一地。
就在这一片鸡飞狗跳、哭声骂声交响的时刻，门铃响了。
我们三个都顿住了。
小璐喘着粗气瞪着我，我胸口剧烈起伏，亮亮还在抽噎。
门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然后是一个小心翼翼、带着浓重口音的声音：“小伟……小伟在家不？”
我妈来了。
我猛地反应过来，赶紧跑去开门。
门一开，我妈站在外面，脚边放着一个比她人还大的、鼓鼓囊囊的蛇皮袋。
她穿着件旧棉袄，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一种怯生生的神情。
“妈？您怎么来了？不是说好我去接您吗？”我赶紧把她让进来。
“哎呀，没事，我认得路，坐大巴直接到门口咧，省得你跑一趟。”
我妈说着，眼睛却飞快地扫过屋里的一片狼藉——
地上的碎碗和蛋羹、滚远的垃圾桶、哭红眼的小璐和还在抽搭的亮亮。
她的笑容僵在脸上，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小璐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个笑，但那笑比哭还难看：“妈，您来了。您看这……刚孩子不小心把碗打了。张平安，还不快收拾了！”
最后一句是冲我说的，语气里的不耐烦压根没想掩饰。
我赶紧手忙脚乱地拿扫帚。
我妈放下蛇皮袋，连声说：“我来我来，你们上班累……”
她弯腰就去捡那些碎瓷片，小璐立刻喊：“妈！别用手捡！扎着！让张平安用扫帚！”
我妈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更加不知所措了。
好不容易收拾干净，气氛尴尬得能冻死人。
小璐抱着终于止住哭泣但还一抽一抽的亮亮，坐在沙发上不说话。
我妈搓着手，打量着这个她可能觉得还没老家厨房大的客厅。
“妈，您坐，喝水。”我倒了一杯水给她。
她接过，没喝，眼睛看向小璐怀里的亮亮：“娃……咋这么瘦哩？”
得，又捅马蜂窝了。
小璐立刻像被针刺了一样：“挑食！什么都不吃！喂他比上天还难！瘦得跟猴似的！”
我妈放下杯子，凑近了些，仔细看着亮亮的小脸，眉头微微皱着：“这娃是没啥胃口，瞧这小脸黄的……”
她伸出手想摸摸孙子的脸，小璐下意识地抱着孩子往后靠了一下，避开了。
我妈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
小璐像是为了缓解尴尬，接着说：“妈，现在养孩子不比你们那会儿了，讲科学。随便摸脸不卫生，容易传染细菌。”
我妈“哦”了一声，默默收回手，又在裤子上擦了擦，好像自己的手真的很脏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