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忽然,西边的渠岸传来一阵惊呼和骚动。石敢抬头望去,只见刚刚筑起的土堤正在缓缓坍塌,浑浊的江水像脱缰的野兽般汹涌而入,几个来不及躲闪的民夫瞬间就被急流卷走,只留下几声绝望的呼救在空气中回荡。

“不好!是管涌!”石敢大喊着冲过去,却被两个全副武装的吴兵拦住了去路。

他看见负责这段工程的工头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而高台上的夫差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对身边的侍卫低声说了句什么。

片刻后,一队披甲武士冲了过来,粗暴地将那工头和几个水工拖到高台下。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青铜剑已经落下,几颗头颅滚落在泥水里,溅起点点血花,将渠水染成了淡淡的红色。

“谁再敢延误工期,这就是下场!”传令官冰冷的声音在河道上空回荡,每一个字都像重锤般敲击在民夫们的心上。

石敢的儿子吓得捂住了眼睛,小小的身子不住颤抖。石敢死死按住他的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混着泥土和汗水的气息,忽然觉得手里的麦饼像石头一样难以下咽。

傍晚收工时,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血色。石敢沿着渠岸往临时窝棚走去,看见几个民夫正围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老者是从姑苏来的史官,据说曾跟着孔子学过礼,此刻他正用树枝在地上写着什么。

“是《夏书》里的句子。”老者见石敢好奇,便解释道,“‘水则载舟,水则覆舟’,当年大禹治水,不是靠堵,是靠疏啊。这治水如治国,都要顺应天意民心才是。”

石敢听不懂这些文绉绉的话,他只看见老者写下的“邗沟”二字被晚风吹散的尘土一点点掩埋。远处,夫差的仪仗正浩浩荡荡返回邗城,火把的光晕在水面上摇晃,像一串串不安的星辰,倒映在渐渐平静的渠水中。

他摸了摸怀里剩下的小半块麦饼,加快了脚步——窝棚里,还有饿得直哭的女儿和熬着野菜汤的妻子在等他。渠水哗哗地流着,仿佛在唱一首没人能听懂的歌,那歌声中既有希望,也有说不尽的苦难。

夜幕完全降临,工地四周点燃了无数火把,将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民夫们三人一组、五人一队,仍在挑灯夜战。号子声、夯土声、水流声交织在一起,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奏响了一曲悲壮的交响。

石敢蹲在窝棚外,看着妻子小心翼翼地喂女儿喝野菜汤。那汤清得能照见人影,几片野菜叶在碗底漂浮。女儿喝得急,呛得直咳嗽,小小的身子在母亲怀里颤抖。

“今天西边又死了人。”石敢低声说,声音沙哑,“大王杀了工头和水工。”

妻子的手一颤,汤碗差点打翻。她将女儿搂得更紧些,眼中闪过一丝恐惧:“这渠还要修多久?再这样下去,我们怕是等不到通水的那天了。”

石敢沉默地望着远处通明的灯火,那里隐约可见夫差的金色华盖仍在高台上飘扬。大王今夜亲自督工,看来是要不惜一切代价加快进度了。

“听说越国那边有动静。”旁边窝棚的老丈凑过来低声说,“勾践正在招募兵士,打造战船。”

石敢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老丈从哪里听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