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渊的手还死死攥着沈清的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嵌进他的骨头里去。
可沈清那句话,轻飘飘的,却像是一记无声的重锤,狠狠砸在他的耳膜上,顺着血液一路轰鸣着撞进心脏最深处。
“因为照片上的人,明明是我。”
雪花落在两人之间,落在顾明渊剧烈颤抖的睫毛上,融化后留下冰凉的湿意,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像是没听懂,又像是听得太懂,以至于整个灵魂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他死死盯着沈清,眼球上的红血丝狰狞得吓人,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那张模糊的、被他珍藏了无数个日夜、当作圣旨圭臬般用来丈量一切、用来雕琢沈清的照片……是沈清本人?
那林溪呢?
他这三年,对着一个赝品,倾注着对正主的思念和宠溺?
可他倾注的对象……本身就是那个正主?
那他那些严苛到不近人情的规定,那些不容置疑的命令,那些因为沈清“不像”而升起的失望和怒火……又算什么?
一场荒诞绝伦的、由他自编自导自演的巨型笑话?
“不……不可能……”
他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嘶哑破碎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
“你骗我……沈清,你为了离开我,竟然编出这种谎话……”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神里充满了濒死的混乱和不肯相信的疯狂。
他猛地将手机又往前递了递,几乎要碰到沈清的鼻尖。
“你看清楚!这怎么可能是你?!那个时候你……”
他的话戛然而止。
那个时候的沈清,是什么样的?
他发现自己竟然毫无印象。
三年前,他把沈清带到身边,只是因为某个恍惚的瞬间,觉得这个年轻男孩身上有种模糊的、令他心悸的熟悉感。
然后,他就迫不及待地开始按照那张照片、那段记忆,开始修剪沈清,把他变成自己想象中的样子。
他从未真正了解过,最初的、未经雕琢的沈清,到底是什么模样。
沈清看着他眼中的混乱和挣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报复的快意,也没有过往的眷恋,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平静。
他轻轻一挣,这一次,轻易地就从顾明渊失却了所有力气的手指中挣脱了出来。
他弯腰,捡起掉在雪地里的塑料袋,拍掉上面的雪粒,动作不紧不慢。
“那个夏天,城南老街后面的梧桐巷,巷子尽头有个快要废弃的小图书馆,门口有棵很大的槐树。”
沈清的声音很平缓,像是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旧事。
“那天下午,图书馆里很闷热,只有老旧吊扇吱呀吱呀的声音。我拿着那本《雪莱诗选》,想到院子里的树荫下看会儿书。”
顾明渊的呼吸彻底停滞了,瞳孔剧烈地收缩着。
那些被他遗忘在记忆角落的细节,随着沈清的描述,猛地撞击着他的脑海。
闷热的空气、吱呀作响的老吊扇、空气里浮动的旧书尘粒的味道、还有窗外倾泻的阳光……
“然后,我听到了快门声。”
沈清抬起眼,看向顾明渊,眼神清凌凌的,像此刻落下的雪。
“我转过头,看到一个男生拿着手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很快跑开了。我没看清他的脸,只记得他跑开时,耳根有点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