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来的?”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女子走过来,“叫什么名字?”
“崔芙蓉。”她用生硬的唐语回答。
“以后就叫你芙蓉,姓氏不必提了。”女子冷淡地说,“我是李嬷嬷,负责管教你们这些乐伎。杨相国好乐,每月府中必有宴会,你们要随时准备献艺。”
芙蓉被安排住进一间狭小的厢房,与两个龟兹少女同住。房间只有一张通铺和一个小柜,窗户对着后院的一丛竹子。她将伽倻琴小心地放在枕边,这是她唯一从故乡带来的东西。
第一夜,芙蓉在陌生的环境中辗转难眠。竹影在窗纸上摇曳,发出沙沙的响声。她想起金城的家,温暖的炕床,母亲亲手熬的海带汤,父亲教她认字的书房...泪水无声地滑落,打湿了枕上的绣花。
次日清晨,李嬷嬷便来检验她的琴技。芙蓉坐在院中石凳上,调了调琴弦,弹奏了一曲《阿里郎》。这首新罗民谣讲述恋人分离的哀愁,芙蓉想起自己的遭遇,琴音中不觉带上了真切的悲伤。
曲终时,她发现院中其他乐伎都停下了练习,静静地看着她。李嬷嬷的表情也柔和了些:“琴技确实不错,但相国喜欢热闹的曲子,你得学些唐乐。”
接下来的日子,芙蓉开始学习大唐的宫廷乐舞。她天资聪颖,很快掌握了琵琶、古筝等乐器,但每到夜深人静,她总会独自抱着伽倻琴,弹奏新罗的曲调,仿佛这样就能回到故乡。
三个月后的春宴上,芙蓉第一次在杨国忠面前献艺。她穿着唐式襦裙,发髻上簪着相府统一配发的银钗,与另外三名乐伎合奏《霓裳羽衣曲》。宴席设在花园水榭,宾客多是朝中权贵及其家眷。
芙蓉垂首拨弦,不敢直视席上贵人。直到一曲终了,她才偷偷抬眼,看见主座上那个身着紫袍、面容白净的中年男子——那便是权倾朝野的杨国忠。他正与身旁一个美貌妇人低声说笑,对刚才的演奏似乎毫不在意。
“听说新罗女会弹一种特别的琴?”席间突然有人问道。
芙蓉心头一跳,只见一个年轻男子站起向杨国忠行礼:“学生柳岩松,曾在新罗游学,见过伽倻琴演奏,音色独特,不知可否请这位姑娘一试?”
杨国忠这才注意到芙蓉,随意地挥了挥手。芙蓉连忙取出伽倻琴,深吸一口气,弹起了《乡乐》。这首曾在新罗王宫演奏过的曲子,如今却在异国他乡成了取悦权贵的工具。琴音流淌,芙蓉仿佛看见金城的山川河流,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妙哉!”柳岩松击掌赞叹,“此琴音清越哀婉,如泣如诉,与中原乐器大不相同。”
杨国忠这才有了兴趣,命芙蓉再奏一曲。这次她弹了《阿里郎》,琴音中倾注了全部乡愁。曲终时,席间竟有几位女眷拭泪。
“不错,以后专门为我弹这个琴。”杨国忠对李嬷嬷吩咐道,随即转向柳岩松,“柳生见识广博,不愧是今年的进士及第。”
芙蓉抱着琴退下时,忍不住多看了柳岩松一眼。那是个约莫二十五六岁的青年,面容清俊,眉宇间透着书卷气,在一众脑满肠肥的官员中显得格外不同。他似乎察觉到芙蓉的目光,对她微微一笑。
这一笑,在芙蓉心中种下了不该有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