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我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自己都嫌丢人的颤音,“……那边……有东西跟着。”
父亲停下脚步,侧耳听了听。
四周忽然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连风都停了。那窸窣声和刮擦声也恰在这一刻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只有无边的黑暗和死寂,沉重得让人窒息。
“野兔子罢咧。”父亲的声音打破寂静,平淡无奇,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山里夜里还能没点动静?自己吓自己。”
他继续往前走。
我的心却跳得更厉害。那绝不是兔子。直觉在我脑子里尖声警告。兔子不会这样紧跟不舍,不会发出那种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我们又沉默地走了一段。那可怕的寂静持续着,先前跟随的动静彻底消失了。我几乎要相信父亲的话了,或许真是我吓破了胆,草木皆兵。
然而,就在这念头闪过的刹那——
一个声音,清晰、嘶哑、像生锈的铁片互相摩擦,突兀地刺破了沉重的夜幕。
它不高,却极具穿透力,每一个音节都扭曲着,裹挟着一种非人的冰冷和一种怪异的确切性,死死地钉进我的耳膜。
“王——樾——”
它叫了我的名字。
那一瞬间,我的血液仿佛彻底冻结。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炸得我头皮发麻!我猛地僵在原地,瞳孔急剧收缩,全身的肌肉都绷成了石头。
我确信无比!那声音就来自右侧,来自刚才那团移动的黑影所在的地方!
“爹!”我失声叫道,声音因极度恐惧而变调,一把死死抓住父亲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他粗硬的衣袖里,“你听见没有?!它叫我!它叫了我的名字!”
父亲再次停下。他宽阔的后背挡住了我部分视线。他静静地站着,像是在凝神细听,侧脸在微弱的夜光下显出冷硬的线条。
山风重新开始低咽,树叶沙沙作响。远处传来一声模糊的猫头鹰的啼叫。
除此之外,万籁俱寂。那嘶哑的呼唤声,没有重复。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父亲缓缓转过头。昏暗的光线下,他的表情看不真切,只有那双眼睛,依然沉静得像两口古井,深不见底,没有一丝波澜。
“没听见。”他吐出三个字,干脆利落,不容置疑。他的目光在我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微微皱了下眉,“林子里风大,吹得怪响。听岔了。”
听岔了?
那声音如此清晰!如此诡异!每一个音节都刻进了我的骨头里!怎么可能听岔?!
我还想争辩,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个清晰的音节。巨大的恐惧和一种突如其来的、深切的孤立感将我吞没。父亲转回身,不再看我,仿佛刚才那骇人的一幕只是我一场荒谬的独角戏。
“快走。”他命令道,语气里带上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别再回头。别看两边。跟紧我。”
他加快了脚步。
我呆立了一秒,巨大的寒意并非仅仅来自周遭的夜色,更从心底最深处弥漫开来。我猛地感到后背一片冰凉,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正用冰冷粘滑的目光舔舐着我的脊梁骨。
我甚至不敢再朝右边瞥上一眼,踉跄着、几乎是连滚爬跌地追向父亲那个即将被黑暗吞没的背影,恨不得将整个身体缩进他的影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