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她猛地抬起头,眼球上布满血丝,直勾勾地盯着我:“像猴爪子!比猴爪子大!尖得很!印在泥里,清清楚楚!好几个!”

“老辈人就说……是猴精!成了气候的猴精!那东西邪性得很!藏在最深最老的山里头,会学人说话,专门诱骗落单的人,趁你不备,就、就……”她说不下去了,只是用手指狠狠戳了戳我的胸口,又指了指自己的腹部,眼神里的恐惧几乎要满溢出来。

“王建国那孩子,就是听见了啥,被迷了魂,才遭了毒手……”她喘着气,重新紧紧攥住我脖子上那串铜钱,仿佛这是唯一的救命稻草,“这铜钱是当年从镇上娘娘庙里求来的,沾过香火,压过邪,浸过公鸡血……你太爷爷那辈传下来的……你日夜戴着,洗澡睡觉都不准摘!听见没!那脏东西怕这个!它能叫你的名,就是在你身上做了记号!它认准你了!”

她的话语如同冰锥,狠狠刺入我的耳膜,钉进我的脑海。三十年前的惨案、消失的内脏、非人的爪印、奶奶眼中根深蒂固的恐惧、还有胸前这串冰冷沉重、散发着陈腐气息的铜钱……所有的一切交织成一张巨大而真实的网,将我牢牢缠裹其中。

我下意识地摸向胸口那串铜钱,指尖传来的冰冷坚硬的触感,以及那股子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的沉旧气息,让我浑身一颤。

它不是故事了。

它不是奶奶的迷信和呓语。

那声嘶哑的、呼唤我名字的声音,是真真切切的。有一个东西,在那座深山里,知道我的名字。而三十年前,有一个叫王建国的年轻人,以一种极其恐怖的方式,永远地留在了那里。

父亲始终沉默地站在阴影里,煤油灯光勾勒出他紧绷的侧脸轮廓。他没有再反驳奶奶一个字。

那一刻,我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奶奶没有胡说。

山里的东西,是真的。

那一夜,我几乎未曾合眼。

胸口那串铜钱沉甸甸地压着,冰凉坚硬,每一次翻身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它的存在,仿佛一个冰冷的提醒,提醒我黑暗中有东西知晓我的名姓。窗外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风声、虫鸣、甚至树叶摩挲——都能让我惊悸般地睁开眼,心脏狂跳,竖耳倾听,唯恐那嘶哑诡异的呼唤再次响起。奶奶讲述的三十年前旧事,混合着自身遭遇的可怖细节,在脑海里反复上演,织成一张冰冷粘腻的梦魇之网。

天光微熹时,我才在极度的疲惫中迷糊过去。然而,没过多久,一阵急促、慌乱、夹杂着哭腔的喧哗声便猛地撕破了清晨村庄的宁静,也将我从浅薄的睡梦中狠狠拽出。

“天杀的!哪个挨千刀的干的啊!”

“没了!全没了!我的鸡啊!”

声音凄厉,饱含着惊怒和恐惧,是从村东头李叔家的方向传来的。

我一个激灵坐起身,胸口铜钱随之发出沉闷的一响。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我。我趿拉着鞋冲出门,发现父亲已经站在院子里,眉头紧锁,正望向喧嚣起处。奶奶也起来了,倚着门框,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无声地嗫嚅着,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角。

村子里的人都被惊动了,三三两两、面色惊疑地朝着李叔家聚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安的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