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照着她沾满泥土的双手和脸上的泪痕。她不会知道,这一别就是四年;也不会知道,这棵槐树将在战火中化为焦炭,而她的等待,将跨越整个抗战岁月。
02 明月照尽离人泪
永固南逃后的日子,书瑶每天都在槐树下站一会儿,望着南方出神。槐花早已落尽,只剩下郁郁葱葱的叶子在秋风中沙沙作响,像是在低声诉说思念。
十一月,日军完全占领沈阳,书瑶一家的生活陷入困境。父亲的布庄被日军强占,改成了日本商行。一家人只好搬到城郊的破旧小屋,靠母亲给人缝补衣物维持生计。
每个夜晚,书瑶就着昏黄的煤油灯给永固写信。她知道这些信无处可寄,但还是坚持写着,仿佛这样就能把思念传递到远方。
"今日又见到日本兵在街上打人,"她写着,眼泪模糊了字迹,"永固,你说这场仗要打多久?我每天都会想起你离开那天的模样..."
1932年初,书瑶听说哈尔滨也沦陷了。那天夜里,她梦见永固满身是血地站在槐树下,惊醒后再也睡不着,披衣起身在信纸上写道:"我今日去庙里求了签,说是上上签。永固,你一定要平安。"
转眼到了1933年,书瑶已经二十一岁。来说媒的人不少,父母也开始劝她:"永固那孩子...怕是凶多吉少。你总不能等一辈子。"书瑶只是摇头,夜里把永固留下的那绺头发贴在胸口,喃喃自语:"你说过会回来的。"
这年春天,日军在东北推行"归屯并户",书瑶一家被迫离开沈阳,投奔北平的舅舅。临行前,她偷偷跑到已经成为日军驻地的铁匠铺旧址,在那棵被炮火燎去半边却依然活着的槐树下,又埋下一封信:"我们要去北平了。永固,如果你回来,问问邻居张婶,她会告诉你我们的去向。"
北平的日子并不好过。舅舅家住在拥挤的大杂院里,全家挤在两间小屋里。书瑶在协和医院找到一份护士工作,每天面对的都是战争带来的伤痛。
1935年冬,特别寒冷。书瑶在病房里忙碌着,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口音:"请问...是沈阳来的林书瑶么?"
她转身,看见轮椅上坐着一个年轻男子,面色苍白,左腿空荡荡的裤管挽着结。那人眼睛突然亮了:"真是你!我是二柱子啊,永固哥的铁匠铺隔壁家的二柱子!"
书瑶手中的药盘差点掉落,她急忙蹲下身:"你...你知道永固的消息?"
二柱子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这是永固哥托我带的。他说要是能活着见到你,一定要交到你手里。"油布包里是一本边角磨损的日记本,还有一封用血书写的信。
书瑶的手指颤抖着打开血书,永固熟悉的字迹跃然纸上:"书瑶亲启:今日在江桥,马占山将军带我们打了胜仗。我用你给的荷包装了黑土地的土,等光复那天,我们要用这土种一棵槐树..."
二柱子哽咽道:"永固哥为了掩护我们转移,留下断后...已经...已经两个月没有消息了。"他低下头,"我们那支队伍,活着过江的不到十人..."
书瑶眼前一黑,勉强扶住轮椅才站稳。她深吸一口气,打开日记本。第一页写着:"1932年5月20日,今日又梦到书瑶在槐树下等我。一定要活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