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是这么死的。死在上班的路上,死于一场突如其来的交通事故。我叫苏哲。
我死死盯着那条信息,每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印在我冰冷的、不再跳动的胸口。省点话费……在忘川河边,我的眼泪终于和忘川的水混在一起,流了下来,冰冷刺骨。
就在我攥着那部该死的纸扎手机,拼命想模仿生前的动作去敲几个安慰妈妈的字符时,头顶的黑暗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然撕开。
一道冰冷刺骨的阴影兜头罩下,浓郁到几乎实质化的阴寒气息瞬间锁定了我,四肢百骸仿佛瞬间被冻僵,连手指都无法动弹分毫。
一双大得不合常理的漆黑布靴,沉默而沉重地践踏在我眼前的泥泞岸边,靴子上方是层层叠叠、浓墨般泼洒的宽袍大袖,翻涌着无形的寒意。向上看,视线被巨大的、如伞盖般的垂檐帽彻底阻挡,帽檐压得极低,只有一片化不开的、吸收一切光线的浓黑,以及从那深不可测的黑暗深处,投射而来的两道目光。
那目光并非实质的视线,更像是一种无形的“看”的概念本身,带着万载冰川般的死寂和审判一切的漠然,穿透了我的魂体,将我里里外外扫视得纤毫毕现。我所有卑微的悲伤、困惑,乃至试图在阴间省话费的荒诞念头,在这目光下都无所遁形,显得幼稚可笑到了极点。
“苏哲?”
声音沉闷如同两块生锈的铁板在砂砾上摩擦,没有一丝人的腔调,只是简单粗暴地宣告着一个名字。我的名字。
我僵在原地,魂体似乎都要被这声音震得散架。
他巨大的、包裹在黑色细布里的手伸到我面前,一根枯瘦得如同风干树枝、泛着青灰色的食指缓缓抬起,指向我紧紧攥在胸前的那部该死的纸扎手机。那指尖微微震颤着,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压迫感。
“新丁。规矩,懂?”
一股无可匹敌的、冰冷刺骨的力量瞬间攫住了我的魂魄。我感觉自己像个没有重量的风筝,被那无形的力量粗暴地提了起来,双脚离地,悬在浑浊的忘川河面上方。
世界在倒退。岸边那些影影绰绰、形态模糊不清的其他“影子”,它们木然的轮廓飞快地退向身后。我被那巨大的黑色身影拖曳着,沿着一条似乎是人为开凿、铺着坑洼不平惨白石块的岸边小道,踉跄前行。小道两侧并非河岸的景象,而是流淌着混乱、无序的模糊光影,像是无数被揉碎的记忆或者未来碎片,无声地咆哮翻涌,却隔绝在这条冰冷的“路”之外。
“那…那是什么地方?”我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嗓子仿佛被寒冰冻住。
“望乡台。”黑无常的声音依旧是那毫无起伏的铁板摩擦音,“回不去了。省点力气,新丁。”
这三个字如同重锤,砸得我魂体发飘。他拖着我,毫不怜惜地穿过一片片浓得化不开的、冰冷的灰白雾气。雾气浓稠如实质,每一次穿过,都像有无数冰冷的细针刺入魂体,留下空洞的麻木。雾气深处,隐约传来遥远的、层层叠叠的呜咽、空洞的嘶喊和意义不明的呓语,它们混杂在一起,在雾气中搅动翻腾,形成一股令人灵魂冻结的巨大绝望浪潮。那声音直接作用于意识,避无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