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些。”前面黑色的巨大身影吐出两个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
我的速度不由自主地加快,仿佛被看不见的鞭子抽打着。
“跟上。”他催促,巨大的身形在浓雾中只剩下一个不断拉远的轮廓。
一阵更加刺骨的寒风卷过,夹杂着难以形容的、类似于陈旧纸张腐烂霉变的气息。浓雾猛地向两侧分开,露出雾气之后那片巨大到无边无际、令人几乎要窒息的景象。
数不清的人影,密密麻麻,无穷无尽,像是被随意抛撒的惨白谷物,堆积、覆盖在目光所及的每一寸土地上。
根本看不到队伍的起点,也望不见尽头。人群……或者说是群鬼,排成无数条扭曲蜿蜒的长龙,一直延伸、溶解进更远处那浓稠得如同泥浆的灰白阴霾里。
所有鬼魂都穿着同样的、单调破败的灰白色麻布寿衣,僵硬地、无声地向前挪动着脚步,他们的脸孔都笼罩在一片死寂的麻木之中,眼神空洞,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一片片被剥去了叶脉的落叶,被无形的死气寒风推搡着移动。整个天地间只剩下这片无边无际的死寂,和无数双赤足、或者套着同样是灰白破烂布鞋的脚,拖拽在暗红色冰冷泥地上发出的沙沙声——那是粘稠血液凝固风干般的暗红土地。
窒息感席卷而来。我只是这绝望人海中的一个微不足道、几乎可以忽略的点。
“这就是……排队的地方?”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黑无常没有任何回应。他没有看我,只是径直走向这片凝固人海边缘的一条相对细小的岔路。路口的泥土颜色更深,凝固的血黑得发亮,散发出铁锈般的腥气。两个穿着黑色陈旧皮甲的鬼差守在路口,他们手中的武器似乎就是染血的锈铁链。看到黑无常走近,那两个鬼差凹陷的眼眶里两簇幽绿的火苗闪动了一下,机械地垂下手中的铁链,无声地让开了通路。他们的皮甲上遍布着不知来自何处的深褐色污迹,散发着陈腐的血腥味道。
黑无常毫不停留地走过,我也被那股无形力量推搡着,踉跄跟入。他带着我穿过这片望不到边的等待“判决”的魂群。
偶尔,一些靠我们很近的麻木鬼魂,他们空洞失焦的眼睛会短暂地掠过我和巨大无匹的黑无常,但也仅仅是掠过,没有任何惊奇或畏惧,如同两块石头经过另一块石头。
“他们……”
“无业魂。”黑无常的视线始终看着前方灰雾弥漫的道路尽头,“等着投胎。或者……永世滞留。”
他的话如同冰锥刺入我僵硬的魂体。无业?原来在阴间,也和阳世一样,没有“业务”就无法换取“资格”?
前方那片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灰雾似乎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压制着,向道路两旁翻涌退避。一座庞大得超乎想象的黑色轮廓从中缓慢显现,犹如一座浮出海面的冰冷岛屿。
那是一座建筑的雏形——暗沉得如同淤血的砖石堆砌的基座,向上延伸出陡峭到令人绝望的阶梯,一直通向高处那片笼罩在更浓厚黑暗中的区域。阶梯两侧竖立着巨大的、表面覆盖着繁复而狰狞阴刻图案的石柱,一直连接到遥远的上方。整个建筑弥漫着冰冷的死气,沉重、压抑,令人不自觉地生出一种卑微如尘埃的渺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