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无常带着我,毫不犹豫地踏上那冰冷刺骨、散发着森然寒气的石阶。他的巨大黑靴每一次落下,都似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我脚下那同样冰冷得如同钢铁的石面,传来轻微却震动着骨髓的回响。
向上,向上。每一步阶梯都仿佛在抽取我本就微弱存在的魂体热量。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面巨大、沉重的石壁,仿佛直接从亘古的黑暗中生长出来,粗糙的表面刻印着意义不明的、如同虫蚁啃噬般的诡异线条图案,构成巨大到无法忽视的三个扭曲字体:
轮回道
仅仅是看着这三个字,一股从灵魂深处升腾起的巨大疲惫和宿命感,就铺天盖地压了下来,几乎要将我压垮,融入这块冰冷的地面。
而在轮回道的巨门右侧下方,一道低矮的、与这恢弘门楣极不相配的小拱门,无声无息地敞开着。
拱门上方,歪歪扭扭地挂着一块木板,木板上是同样潦草的、仿佛沾着血写成的字:
劳务派遣中心(亡者就业登记处)
刺眼的白色灯光突兀地从矮小拱门内泼洒出来,在门外冰冷污秽的地面上切割出一块长方形的惨白区域,在四周无尽的灰暗、阴冷与绝望中,这一小片光像刀尖一样扎眼。光线里飞舞着尘埃,带着一股纸张腐朽和劣质消毒水混合的怪异气味。
黑无常巨大的身躯在拱门前停下,像一堵不可逾越的墨色山峦。他微微侧身,冰冷的不带任何人类情感的视线又一次落在我身上。
“去。登记。”
他巨大的手掌只是朝那扇矮小诡异的门内随意的、不容置疑地一指。随后,那双布满无形威压的黑靴便缓缓地转动方向,巨大的身躯没有再看我一眼,带着沉闷得令人心悸的气息,滑入了一旁更浓重的阴影里,彻底隐没。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否离开,只感到那无处不在的阴冷锁定感减轻了几分。
现在,只剩下这扇散发着诡异惨白光芒的矮门,和我一个茫然冰冷、刚被忘川河水泡透的孤魂野鬼。
门内,没有想象中鬼气森然的嚎叫或审判,反而安静得可怕。那是一种被无数微小声音充斥却最终归于死寂的安静,混合着纸张翻动、笔尖划拉、还有老旧算盘珠子相互碰撞的噼啪声。这些声音本身不大,但在绝对的死寂背景下,却被无限放大,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重复到精神麻木的机械感,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蹂躏着濒临崩溃的神经。
惨白的灯光来自悬挂在高处、覆满厚厚灰尘的老旧日光灯管,它们发出刺耳的电流嗡鸣,无精打采地照亮着下方。
一个异常宽阔、但堆满东西的大厅。视线所及全是桌子——沉重的、颜色暗沉的实木长桌一张接一张排开,占据了大厅绝大部分空间。每张桌子后面都坐着人……或者更准确地说,是面色灰败、身体轮廓有些透明的、穿着老旧制式灰色长袍的办事“人员”。他们的眼睛都蒙着一层浑浊的白色,动作僵硬刻板,宛如生锈的机器。
大厅里充斥着一种怪异的气味。浓厚的墨臭、纸张长期堆积受潮的霉味,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令人极度不适的酸腐气息,像是无数亡魂留在这里的绝望、不甘和腐朽混合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