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踮着脚，目光在花架上扫了一圈，掠过鲜艳的玫瑰、雅致的百合，最后落在角落里那盆小小的雏菊上。那是我自己种的，白色花瓣带着淡淡的鹅黄，放在老周生前用的旧烟灰缸里 —— 老周以前爱抽烟，却总在花房里忍着，说 “不能让烟味熏着我的花和我老婆”，只有实在忍不住了，才会跑到后院，蹲在桂花树下抽一根，这个烟灰缸，就是他专门放在后院用的。后来他走了，我把烟灰缸洗干净，种上了雏菊，觉得这样，就像他还在陪着我一样。
“就要那个，” 小男孩指着雏菊，小手不自觉攥紧了兜里的钱，“多少钱呀？”
我看着那盆雏菊，又看看他紧张得泛红的脸颊，弯下腰问：“买花送给谁呀？” 男孩抿了抿嘴，小声说：“送给奶奶。她今天生日，爸爸妈妈在外地打工，没人陪她。奶奶最近总咳嗽，躺在床上不想动，我想让她看到花能开心点。”
心里轻轻颤了一下，想起老周在世时，每次我生日，他都会笨拙地从背后拿出一束我最喜欢的芍药。有一次他加班到很晚，花店都关门了，他竟然跑到郊外的花田，偷偷摘了一束芍药，回来时裤子上全是泥，花瓣也蔫了大半，却还是一脸期待地看着我，说 “虽然不好看，但这是我能找到的最像你的花”。那天我抱着那束蔫了的芍药，笑了好久，眼泪却忍不住往下掉 —— 那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生日礼物。
这些年，我每天整理花材时，都会习惯性留出一束芍药放在收银台最显眼的位置，从不售卖。伸手摸了摸男孩的头，拿起雏菊，又抽了两支白色满天星，用老周留下的牛皮纸仔细包好递给他：“这花送给你，不要钱。”
男孩愣住了，捏着钱的手更紧：“不行的，妈妈说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 我笑着把钱塞回他兜里：“那你帮阿姨个忙好不好？回去告诉奶奶，这花是巷尾花店的阿姨送的，祝她生日快乐。这样就不是白拿啦。” 他似懂非懂点头，抱着花小心翼翼撑开伞，一步三回头走进雨幕，走出去几步还掀起衣角裹住花盆，生怕被雨水淋到。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子拐角，我重新坐回小板凳，目光落在空了的旧烟灰缸上。端起粗陶杯喝了口大麦茶，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心里像是被什么填得满满的。对着老周的照片愣了几秒，照片里的他穿着藏蓝色衬衫，笑得一脸灿烂，那是我们刚开这间花房时拍的。我轻声说：“老周，今天来了个可爱的小男孩，像极了小时候的你，有点害羞，却很孝顺。” 说完，轻轻擦了擦照片边缘的灰尘，才低头继续修剪花材 —— 那是一种久违的 “被需要” 的感觉，悄悄在心底发了芽，我知道，这一定是老周在天上，怕我孤单，给我送过来的温暖。
后来我知道，男孩叫小宇，从那天起，他成了花房的常客。每天放学，他背着书包跑进来，放下书包就拿起小水壶帮我浇花。他总把水壶嘴对准花盆边缘，动作轻轻的，说是赵奶奶教他 “浇在根上，花才长得好”。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我总会想起老周第一次帮我浇花时的场景：他拿着水壶，把水泼得满地都是，还振振有词说 “要给花浇‘洗澡水’，这样花才长得快”，最后弄得自己一身湿，却还拉着我看那些被他浇得东倒西歪的花，说 “你看，它们多开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