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哑叔慢慢站起身,佝偻的背似乎挺直了一瞬。他不再采药,握着那几丝蓝线,快步下山,方向却不是镇子,而是镇外更荒僻的河滩。

河滩碎石遍布。他走到一处浅湾,拨开茂密的芦苇。水声哗啦,一条半旧的小船被拖上岸,底朝天地扣着。他钻到船底,摸索片刻,抽出一个用油布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包袱。

油布掀开,一柄连鞘长刀静静躺在那里。乌木的鞘,暗沉沉没有任何装饰,只岁月摩挲出温润的光。他的手颤抖着,覆上刀鞘,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而上,激得他微微一颤。

十年了。

“嗬……”他喉咙里发出极轻的一声,像叹息,又像呜咽。最终,他没有拔出刀,只是用油布重新仔细裹好,塞回船底。

回到镇口,日头已经升高。哭嚎的孙婆娘被人搀回去了,只剩下几个老人还聚在柳树下,唉声叹气。

“哑叔!哑叔!”一个半大孩子气喘吁吁跑来,是镇东头赵木匠家的小子,“李、李叔让你快去打谷场!县里、县里来人了!”

打谷场上围的人比早上还多。人群中央,几个穿着皂隶公服、腰挂铁尺的官差一脸不耐。领头的是个班头,撇着嘴,正训斥着点头哈腰的里正:“……屁大点案子,也劳动爷几个跑一趟?娃娃贪玩跑丢了,也值得大惊小怪!”

里正苦着脸:“王班头,您明鉴,这都丢第三个了,实在是……”

“实在是你们自己没看管好!”王班头打断他,眼神扫过周围惶恐的百姓,哼了一声,“行了行了,爷们儿会查的!都散了吧!围在这儿有什么用!”

哑叔挤进人群,走到李瘸子身边,用眼神询问。

李瘸子压低声音,愤愤道:“来了就喝了一壶茶,在孙家转了一圈,说是没发现贼人入室的痕迹,断定是娃娃自己跑丢的……这叫什么事!”

哑叔眉头紧锁,看向那几个敷衍了事的官差。那王班头恰好也看过来,目光落在哑叔那身破旧的衣服和浑浊的眼睛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仿佛在看一件碍眼的垃圾。

哑叔默默低下头,手指在袖中蜷缩,捻着那几根冰冷的蓝色丝线。

人群悻悻散去,留下绝望的阴影笼罩着小镇。

当夜,哑叔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去打更。他躲在镇公所存放旧物的柴房里,就着一盏豆大的油灯,摊开手掌。

那几丝蓝线在微弱的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他又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纸包,打开,是白天在乱葬岗脚印旁小心刮下的一点泥土。泥土里混着极细微的、同样材质的蓝色颗粒,还有一点点……近乎无法分辨的淡金色粉末。

他伸出粗糙的食指,沾了点口水,极小心的沾起一点金粉,凑到鼻尖。

不是金粉。是一种极其昂贵的颜料,掺着珍珠末,通常只用于……炼丹!

他的脸色一点点白起来,在跳跃的灯光下,竟透出几分青灰。

油灯灯花“啪”地爆了一下。

就在这时,窗外,极其轻微的“嗒”的一声,像是夜猫踩翻了半片碎瓦。

哑叔猛地吹熄油灯,整个人缩进最深的阴影里,呼吸屏住,目光却鹰隼般投向声音来处。

窗外寂静无声。仿佛刚才只是错觉。

但他知道不是。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毒蛇一样缠绕上来,冰冷粘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