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看都没看司命一眼，转身，用一种无比沉稳的、精准的步伐，走了出去。像一具行走的、完美的帝王僵尸。
司命拿起那个封存着“人之常情”的木盒，闻了闻。一股子混杂着铁锈、醇酒、眼泪和脂粉的、极其复杂的味道。她嫌恶地皱了皱眉，将它丢上了货架的最深处。
铺子又恢复了死寂。司命刚准备继续清理她另一只手的指甲，那扇破木门，却被人用一种近乎野蛮的力道，“轰”一声撞开了。
一个人影踉踉跄跄地扑了进来，带着一股浓重的、混着焦糊味的血腥气。
是神仙血的味道。
司命微微皱了皱眉。她讨厌麻烦，更讨厌这种洗起来费劲的血。血渍会渗进地板的纹路里，留下暗红色的印记，像是永远都在提醒你，这里发生过一些不怎么愉快的事情。
来人单膝跪倒在地，破碎的金色神铠像烂泥一样挂在身上，不断有神血从裂缝里渗出来，滴落在地板上，“滋啦”一声，腐蚀出一个个小坑。他抬起头，露出一张满是血污和疲惫的脸，仅存的一只眼睛里，燃烧着绝望的火焰。
“我……典当。”他声音嘶哑，像是破掉的风箱。
“当什么。”司命问，语气和刚才对那个老皇帝没什么两样。
“我的‘忠诚’。”
这三个字让司命手里的银签停在了半空。这是笔稀罕生意。忠诚这东西，当掉容易，想再找回来，可就难了。
她站起身，绕出柜台，走到那人面前，蹲下身子，仔细打量着他。“天界第一战神，陵光。给你身后的那位天帝当了九千年的看门狗，如今连你最引以为傲的‘忠诚’也要卖了？”
陵光惨笑一声：“正是因为它，我麾下十万天兵，一夜之间，全成了冤魂。我需要真相。”
“用‘忠诚’，换一个真相？”司命的嘴角似乎向上扯了一下，但快得像个错觉，“可以。但你得想清楚，抽掉‘忠诚’，你的神格会当场崩碎，你不再是战神，只是个比凡人强点儿的孤魂野鬼。而且，这笔买卖，我还要抽你的神魂做利息。”
“成交。”陵光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司命不再废话，她伸出苍白的手，食指点在陵光的眉心。陵光发出一声闷哼，整个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一缕金色的、带着浩然正气的光芒，从他眉心被缓缓抽出，最后凝聚在司命的指尖，变成了一枚温热的金色印记。
陵光身上的神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司命将那枚印记收好，然后摊开手，一根平平无奇的白色羽毛出现在她掌心。
“寻踪羽，”她说，“它会带你找到那个背叛你的人。”
陵光接过羽毛，挣扎着站起身，向司命行了个礼，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就在他踏出店门的一瞬间，他肩胛骨处一块破碎的甲胄翻了起来，露出底下被血污半遮半掩的一个小小徽记——一只浴火的、断了翅膀的飞鸟。
司命的瞳孔，在那一刻，缩成了针尖。
她手里的银签，“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认得那个徽记。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她都快忘了自己还叫“织一”的时候，亲手为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所在的家族，设计的……荣耀图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