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打下去要出人命了!” 角落里有个苍老的声音嘟囔,却被赵大柱他爹一烟锅敲在肩上:“少管闲事!李二狗的钱不能白花!” 烟锅里的火星溅在女人裸露的脚背上,烫出一串燎泡。她的身体猛地抽搐,麻绳勒进皮肉的声音清晰可闻,像在撕扯一块湿透的粗布。
围观的人群开始窃窃私语,有人摸出旱烟袋,有人掏出怀里的玉米面饼。白芷看见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手里攥着半块红薯 —— 和她袖筒里的那块几乎一模一样。小姑娘好奇地看着石碾上的血,用红薯在地上划出弯弯曲曲的红线,咯咯地笑起来。她母亲慌忙拍掉她手上的泥:“脏死了!快回家!” 可小姑娘挣开手,继续用红薯画着,仿佛在创作一幅新奇的画。
“够了!” 赵大柱突然喊道,踢开脚边的血鞭子,“再打就真成废物了!你的钱就白花了。” 李二狗喘着粗气放下鞭子,鞭梢滴着血,在石板上砸出一个个暗红的圆点。女人的头无力地垂着,头发黏在血糊糊的脸上,只有肩膀还在微弱地起伏,像搁浅的鱼。
赵大柱拖着白芷往回走时,她的鞋底碾过地上的血渍,发出 “咯吱” 的声响。月光不知何时穿透云层,照亮了石碾子上纵横的血痕,像极了她刻在墙上的那四十九道印记。袖筒里的红薯被体温焐得发烫,仿佛要烧穿粗布褂子,而鞋底的瓷片却越发冰凉,硌得她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看到了吧?” 赵大柱在她耳边低语,语气带着一种残忍的温柔,“下次再敢动歪心思,就不是鞭子这么简单了。” 他的手指滑到她后腰,像抚摸牲口般摩挲着,“乖乖给老子生娃,有你的好日子过。”
回到土坯房,门闩 “咔哒” 落下的瞬间,白芷再也忍不住,扑倒在墙角干呕起来。胃里空空如也,只呕出几口酸水,溅在草席的破洞上。她听见院坝里传来李二狗拖拽女人的声音,还有老太婆尖着嗓子吩咐:“烧点热水,别让她死了……”
月光从窗洞照进来,在地上投下狭长的光斑。白芷爬向床边,指尖触到墙上的泥缝 —— 那里,她要刻下第五十道痕。指甲抠进泥土时,她突然想起石碾上女人的眼睛,那双死死盯着流星的眼睛。
夜风吹过窗棂的呜咽,像极了石碾上女人的哀嚎。白芷蜷缩在草席上,鞋底的瓷片硌着脚跟,每一次翻身都牵扯着额角未愈的伤口。煤油灯早被老太婆吹灭,黑暗中,梁上燕巢的簌簌声放大成鞭子抽打的回响,她猛地睁眼,看见窗洞外的月光被切割成碎银,洒在墙上第五十道刻痕上 —— 那道痕里还嵌着未干的血痂。
意识沉入梦境的刹那,石碾子突然变成了大学的环形阶梯教室。她站在讲台上,台下坐满了村民,赵大柱翘着二郎腿坐在第一排,桑木鞭横在膝头。穿蓝底白花褂子的女人跪在地上,后背的血痕化作毕业论文的红批注,李二狗拿着红笔在她皮肤上划着:“跑题!重写!” 鞭子落下时,剧痛传来,她低头看见自己的后背也绽开了血花,每道鞭痕都写着 “不听话” 三个字。
“啊!” 白芷惊坐而起,额头撞在床板上,发出闷响。冷汗浸透了粗布褂子,黏在皮肤上像一层冰壳。她摸着后背,指尖触到的只有粗糙的布料,却仍能感受到鞭梢撕裂皮肉的灼热。窗外的狗突然狂吠起来,叫声在寂静的山村中回荡,像在为她的噩梦伴奏。
“死丫头片子,嚎什么!” 老太婆的骂声从隔壁传来,伴随着炕板吱呀的声响。白芷连忙躺下,把脸埋进草席,嗅到一股混合着霉味和血锈的气息 —— 这是她被抓来后,草席吸收的所有味道,如今成了她梦境的底色。
再次醒来时,天光已透过窗洞照在脸上。赵大柱坐在床沿,手里端着碗玉米糊糊,蒸汽氤氲中,他鼻梁高挺的轮廓显得有些模糊。“吃了。” 他把碗塞给她,语气难得地没有暴戾,“跟我出去一趟。”
白芷捧着碗的手指微微颤抖。热粥滑过喉咙时,她留意到赵大柱袖口沾着的草屑 —— 和昨晚他拖拽女人时沾的一样。“去哪儿?” 她低声问,目光落在他腰间的红绳送子符上,那红绳似乎比昨天更脏了,沾着暗褐色的斑点。
“少废话。” 赵大柱扯起她的胳膊,力道大得让她碗里的粥晃出几滴,落在他鞋面上。她趁机看见他鞋底沾着的泥土里,嵌着半片带血的碎布 —— 是蓝底白花的布料。
走出院门时,晨雾还未散尽,远处的山梁像浸在墨水里的剪影。村口的老槐树下,几个婆娘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看见白芷时,声音突然拔高:“看!就是那个大学生媳妇!” “听说昨晚李二狗家的……” 议论声像针一样扎进白芷耳朵,她下意识低下头,却看见自己裤脚上也沾着干涸的血点 —— 是昨晚被赵大柱按在石碾边时溅上的。
栓子叔家在村子最西头,土坯墙上刷着褪了色的标语,依稀能辨认出 “计划生育” 四个字。院子里拴着头老黄牛,看见生人便 “哞” 地叫了一声,惊飞了趴在牛背上的乌鸦。栓子叔蹲在墙根抽烟,看见赵大柱时,慌忙掐灭烟头站起来,露出缺了半颗的门牙:“大柱来啦?快进屋坐!”
屋里光线昏暗,墙上贴着张模糊的明星海报,边角被虫蛀得卷了边。栓子婶正在灶台前切猪草,听见动静回过头,手里的菜刀还滴着绿色的汁液。她看见白芷时,握着菜刀的手指紧了紧,随即又松开,朝她扯出个僵硬的笑:“是大学生妹子啊,快坐。”
白芷的目光落在栓子婶手腕上的淤青 —— 那是被麻绳勒出的痕迹,和她刚被抓来时一模一样。灶台上放着半碗吃剩的红薯粥,碗沿沾着牙印,旁边是张揉皱的报纸,头条标题 “严打拐卖妇女儿童” 的油墨已晕开,像团洗不净的污渍。
“跟你婶子学学。” 赵大柱用胳膊肘撞了撞白芷,“栓子婶刚来的时候,比你还金贵呢!” 他拿起桌上的旱烟袋,自顾自抽起来,烟雾缭绕中,他看向栓子婶的眼神带着某种暗示。
栓子婶把菜刀放在砧板上,发出 “哐当” 一声响。她走到水缸边洗手,水流声中,白芷听见她低声说:“刚来那阵儿,我也想着跑……” 她的声音突然顿住,回头看了眼栓子叔,后者正用烟锅敲着鞋底,目光落在白芷身上,像在打量牲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