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石海没死在那场塌方里，但他彻底从柳絮的世界里消失了。像人间蒸发。柳絮找过，疯了一样地找，但所有线索都断了。他以前待过的修车铺、工地，甚至那些狐朋狗友常去的廉价酒馆，都再没有他的半点消息。李强还在医院哼哼唧唧，警察似乎也暂时搁置了追查，石海这个名字，仿佛被这座城市彻底遗忘。
只有柳絮忘不掉。肚子一天天沉重，像揣着一个不断膨胀的、冰冷的罪证。李强托人捎来话，要钱，要赔偿，否则就咬着石海不放。柳絮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凑了一叠皱巴巴的票子送过去，换来李强一声不屑的冷哼和一句“远远不够”。绝望像藤蔓，越缠越紧，勒得她快要窒息。石海在哪里？他是不是在某个她不知道的角落，正被警察抓住？这个念头日夜折磨着她，让她寝食难安，迅速憔悴下去，只有那双眼睛，因为执念而亮得吓人。
这天，天气阴沉得厉害，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暴雨将至的土腥味。柳絮挺着已经显怀的肚子，茫然地走在城东一条相对僻静的马路上。她刚从一家小诊所出来，医生的话还在耳边嗡嗡作响：“……胎心有点弱，你营养太差，情绪波动太大，这样下去很危险……”危险？她扯了扯嘴角，一丝麻木的苦笑。她这条命，早就不值钱了。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带着巨大压迫感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像一头失控的钢铁巨兽在咆哮！柳絮下意识地抬眼望去。
马路对面，一辆巨大的、满载着砂石的重型渣土车，正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冲过来！它庞大的车身剧烈地左右摇摆，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显然已经完全失控！而它冲撞的方向……
柳絮的血液瞬间冻结了！
就在渣土车前方不到二十米的人行道上，一个穿着深蓝色工装、戴着黄色安全帽的身影，正背对着马路，弯腰在路边的配电箱前检查着什么。那背影，那身形，那熟悉的、带着点倔强孤拐的站姿……
石海！
是他！真的是他！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柳絮清晰地看到渣土车司机那张因极度惊恐而扭曲的脸，看到他徒劳地猛打方向盘却无济于事；她看到石海似乎被巨大的噪音惊动，正疑惑地、缓缓地直起身，想要回头……
不！来不及了！那庞大的、带着毁灭力量的钢铁车头，离他只有不到十米了！下一秒，就会将他碾成肉泥！
“石海——！！！”
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尖叫，压过了引擎的轰鸣，撕裂了沉闷的空气！那不是从喉咙里发出的，而是从灵魂深处炸开的、绝望的呐喊！
柳絮的身体，在她大脑做出任何思考之前，已经像一颗出膛的炮弹，用尽了她生命里最后、也是最疯狂的力量，朝着马路对面，朝着那个即将被吞噬的身影，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没有思考，没有恐惧，只有一个烧得通红的念头：推开他！把他撞开！哪怕自己被碾碎！
沉重的身体爆发出不可思议的速度。她像一道绝望的闪电，在渣土车巨大的阴影即将笼罩石海的瞬间，狠狠地、用尽全身力气撞在了石海的侧背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