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声说了句“谢谢”,就拿起筷子,慢慢地吃了起来。
夜里的风有点凉,吹得路边的塑料布哗哗作响。我们俩坐着小马扎,埋头吃粉,谁也没说话。但这次的沉默和中午在食堂里不一样。那时候是陌生,现在,好像多了点别的东西。
“你……为什么来这里?”我还是没忍住,又问了那个问题。
她吃粉的动作停了一下,然后抬起头,很认真地看着我:“陈宇,我是不是看起来特别没用?”
我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愣了一下,“没有。新人刚来都这样。”
“不是的。”她摇摇头,“我知道,我跟你们不一样。我什么都不会,只会拖后腿。”
“那为什么要来?”我盯着她的眼睛。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回答了。她才缓缓开口:“因为这里……没人认识我。”
我心里一动。这句话里,藏着太多的故事。逃避?还是躲藏?
“家里人让你嫁给一个你不喜欢的人?”我猜。电视剧里都这么演。
她听了,突然笑了。不是那种勉强的笑,是真心地笑了出来。“你想象力还挺丰富。不是。”
她一笑,眼睛弯弯的,比车间里那些刺眼的节能灯好看多了。我看着她,一时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你……”
“我欠了钱。”她打断我,说得很平静,“欠了很多钱。我得还。”
这个答案,比我想象的任何理由都更现实,也更残酷。
“哦。”我应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安慰她?我拿什么安慰?我自己都活得一塌糊涂。
“所以,谢谢你今天帮我。”她又说,“要不是你,我可能第一天就干不下去了。”
“没什么。”我低头继续吃粉,“王胖子就那德行,欺软怕硬。你以后硬气点,他就不敢总找你麻烦了。”
“我硬气不起来。”她小声说。
吃完粉,我结了账。问题又绕回来了:她今晚住哪?
“要不……去外面的小旅馆开个房?”我提议。这是最简单的办法了。
她脸红了一下,摇摇头,“我……我没多少钱了。”
我看着她,又看了看她那个小小的行李箱,心里叹了셔口气。我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数了数,还剩三百多块。这是我这个月的生活费。
“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我说。
我带着她去了厂区后面的一排临时搭建的板房。那是我一个老乡的住处,他前两天刚辞工回家了,屋子还空着,钥匙在我这儿。
屋子很小,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积了点灰。
“你今晚先在这儿凑合一下。明天我帮你找开锁的。”我把钥匙递给她,“这里挺安全的,都是厂里的人。”
她接过钥匙,捏在手里,低着头,没说话。
“那我走了。”我转身准备离开。
“陈宇。”她突然叫住我。
我回头。
“谢谢你。”她看着我,眼睛在昏暗的声控灯下,亮晶晶的。
“没事儿。早点睡吧。”
我走出板房,关上门。夜风吹在脸上,有点冷。我摸了摸口袋,只剩下一百多块了。我苦笑了一下,陈宇啊陈宇,你真是活雷锋。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非但不觉得亏,反而有点……轻松?好像做了件挺了不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