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老张已经睡着了,呼噜打得震天响。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方然的样子。她低头吃粉的样子,她笑起来的样子,她对我说“谢谢”的样子。
这个女人,到底经历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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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找了个开锁师傅,把方然宿舍的门打开了。花了五十块,她要给我钱,我没要。
“就当是我请你吃炒粉了。”我说。
她没再坚持,只是看着我,眼神里多了些我看不懂的东西。
日子又回到了流水线上。方然还是那么笨拙,但比之前好了一点。王胖子依旧看她不顺眼,但可能是我那天的话起了点作用,她不再像个受气包一样闷不吭声,偶尔会顶上两句。王胖子骂她,她就说“知道了,下次注意”,不卑不亢的。王胖子反而拿她没什么办法了。
我跟她之间,好像有了一点微妙的变化。我们不再是单纯的工友。中午会默契地坐在一起吃饭,下班的路上碰到,也会聊上几句。聊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今天食堂的菜又咸了,哪个工位的机器又坏了。
但我们都很有默契地,没再提过她欠钱的事,也没问过我的家庭。我们就像两座孤岛,偶尔能看到对方岛上的灯光,知道彼此的存在,但谁也不想去探索对方岛屿的全貌。
这天下午,车间主任李德胜来巡查。李德胜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头发梳得油光锃亮,挺着个啤酒肚,最喜欢背着手在车间里晃悠,看谁不顺眼就找茬。
他晃悠到我们这条线,一眼就看到了方然。
“新来的?”他停在方然身后,眯着眼睛问王胖子。
“是,主任,刚来没几天,手脚不利索。”王胖子赶紧点头哈腰地凑过去。
李德胜没理王胖子,眼睛一直盯着方然看。那种眼神,我太熟悉了。男人看女人的眼神,带着估量和不怀好意。
“小姑娘,哪里人啊?”李德胜开口了,声音油腻腻的。
方然身体一僵,没回头,手上的活儿都停了。“四川的。”
“哦,川妹子啊。”李德胜笑了笑,“手上的活儿要加紧练啊。我们厂可不养闲人。不过呢,年轻人嘛,有困难可以跟领导提。我办公室的门,随时为你们这些有上进心的年轻人敞开。”
他说着,伸手拍了拍方然的肩膀。
方然像被电了一下,猛地缩了缩肩膀,回过头,瞪着李德胜。
“主任,请您自重。”她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车间里本来嗡嗡作响,她这一句话,好像让周围瞬间安静了一下。所有人都朝这边看过来。王胖子脸都白了,赶紧打圆场:“主任,她新来的,不懂规矩,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李德胜的脸沉了下来,他盯着方然,冷笑一声:“脾气还不小。行啊,有性格。王胖子,你给我看好她,要是产量不达标,你们整条线都别想拿奖金!”
说完,他把手里的烟头狠狠地扔在地上,用皮鞋碾了碾,转身走了。
王胖子气得脸都绿了,指着方然的鼻子就想骂。我赶紧站起来,大声说:“线长,我这边螺丝没了,麻烦去领一下!”
我这一嗓子,把王胖子的火气给打断了。他瞪了我一眼,又瞪了瞪方然,最后骂骂咧咧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