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落针可闻的死寂里，那脚步声显得格外突兀，一步一步，沉稳得近乎诡异，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循声望去。
我也抬起泪眼（或许是挤出的），透过殿门，望向外面。
深秋清晨惨淡的天光下，两个人影正缓缓步上玉阶，走向金殿正门。
前面那人，一身正宫皇后规制的凤纹朝服，颜色是沉稳的玄纁，头戴九龙四凤冠，珠络垂下，遮不住那份历经岁月沉淀下的端华与威仪。那是我的嫡姐，废太子名义上的母亲，皇后林晚音。
她不是应该因“亲子”被废而崩溃卧病吗？为何此刻出现在这里？还穿着如此正式的朝服？
而她的手中，还牵着一个人。
一个大约十岁左右的少年。穿着月白色的锦袍，身形清瘦，仪态却极为端正，步履从容。
我的心跳毫无征兆地漏跳了一拍，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我。
她们一步步走进金殿，越过跪在殿外的我们，身影没入大殿深处。
百官骚动起来，低低的议论声像潮水般蔓延开。陛下似乎也极为震惊，沉声问：“皇后？你为何来此？你身边是何人？”
我再也顾不得礼仪，猛地抬起头，目光死死盯住大殿之内。
林晚音站在御阶之下，面对陛下的质问，她缓缓抬手，轻轻拂开了少年额前细碎的软发，露出了他完整的脸庞和额头。
然后，她清冷平静的声音，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块，在金殿中清晰地回荡开来：
“陛下质问臣妾为何而来？”
她微微侧过身，让那少年完全暴露在陛下以及所有朝臣的目光下。
“臣妾只是想问陛下，”
她的声音顿了一下，目光似有意似无意，掠过殿外我的方向，带着一种能冻结血液的冰冷洞悉。
“可知为何这孩子的眉眼…”
“…像极了你少年之时？”
殿内宫灯摇曳，烛火透过水晶灯罩，投下明亮却晃动的光影，恰好清晰地映照在那少年的脸庞上。
眉眼清俊，鼻梁挺直，唇形薄而内敛。
那面容…那面容…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不…不可能…
我的视线疯狂地聚焦，最终死死钉在少年的右边眉梢处。
那里，有一处小小的、淡红色的、云朵状的…
胎记。
轰——！
整个世界的声音骤然消失，视野变得模糊扭曲，只有那块胎记，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毁灭一切的温度，深深地、狠狠地烙入我的瞳孔最深处！
那是我当年，亲手从我亲生儿子眉梢旁擦去的…那本该是，只属于我亲生儿子的标志！
它怎么会…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少年脸上？！
林晚音…她知道了什么？她做了什么？！这个孩子…是谁？！
冰冷的恐惧，如同无数只无形的手，瞬间攥紧了我的心脏，我的喉咙，我的四肢百骸，将我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殿内死寂。
方才废太子的喧嚣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母子二人彻底吸走，只余下宫灯烛芯哔剥的微响，和无数道或惊疑、或探究、或骇然的目光，交织在那白衣少年身上。
陛下萧衍的怒容僵在脸上，那双惯于洞察朝堂风云、此刻却盛满废储之痛与疲惫的眼睛，骤然收缩。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像是要看得更真切些，龙袍袖口下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紧，扣住了冰冷的龙椅扶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