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八岁时的妈妈，是刚和张建军离婚三个月，带着他搬进筒子楼的王秀兰。距离那场毁灭一切的暴雨，还有整整八年。
李磊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前世他直到母亲跳楼后，才在整理遗物时发现那张被藏在床板下的离婚证，才知道 2000 年初父母离婚时，张建军卷走了家里所有积蓄，还逼着王秀兰签下了 “自愿放弃抚养费” 的协议。而八岁的自己，只知道哭闹着要爸爸买的变形金刚，根本没看见母亲藏在围裙后的红肿眼睛。
“怎么还哭了？” 王秀兰慌了神，连忙放下手里的粗瓷碗，用袖口擦了擦他的脸，“是不是粥太烫了？妈再给你晾晾。” 她转身要去端碗，手腕却被李磊死死抓住。
小孩的手劲不大，却攥得格外用力。王秀兰愣了一下，低头看见儿子仰着小脸，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哽咽着喊：“妈，我错了。”
这话让王秀兰的心猛地一揪。她这阵子总被张建军上门骚扰，昨天还被筒子楼的张大妈嚼舌根说 “克夫”，夜里躲在被子里哭了半宿，以为孩子睡熟了没看见。她蹲下身抱住李磊，下巴抵在他的发顶，声音轻轻的：“傻孩子，你没错，是妈没本事，让你跟着受苦了。”
李磊埋在她单薄的肩膀上，闻着她头发上淡淡的皂角味，眼泪流得更凶了。他知道，这一年王秀兰会因为找不到稳定工作，每天天不亮就去批发市场挑菜，在路边摆地摊时被城管追着跑；会因为交不起房租，被房东堵在门口骂；会在冬天里舍不得买煤，冻得手脚长满冻疮。而这一切，前世的自己全不知情，还在放学路上跟同学攀比，吵着要吃五毛钱一根的冰棍。
“妈，粥凉了。” 李磊吸了吸鼻子，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伸手去够桌上的碗。碗沿还带着余温，白粥里卧着一个荷包蛋，蛋黄微微流心 —— 这是家里仅剩的两个鸡蛋，前世母亲全给了他，自己啃着干硬的窝头。
王秀兰看着他小口喝粥的样子，嘴角牵起一点笑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慢点喝，妈今天去菜市场，摊主送了把小白菜，晚上给你做鸡蛋羹。” 她说得轻松，李磊却知道，那是她帮摊主看了半小时摊子换来的。
正说着，门外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声响，紧接着是张大妈尖着嗓子的咒骂：“哪个杀千刀的！把我晒的被子弄地上了！是不是那个没男人管的狐狸精干的！”
王秀兰的脸色瞬间白了。她慌忙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衬衫，低声对李磊说：“你在家好好待着，妈出去看看。” 李磊看着她紧绷的背影，想起前世母亲就是因为和张大妈争吵，被对方推搡着撞在墙角，磕破了额头，却只能默默忍下。
“妈，我跟你一起去。” 李磊跳下炕，快步跟上她的脚步。
推开门，筒子楼狭窄的走廊里，张大妈正叉着腰站在晾衣绳下，她的花被子掉在地上，沾了不少煤渣。看见王秀兰出来，张大妈立刻把矛头指向她：“王秀兰！是不是你嫉妒我家被子新，故意给我弄下来的？我就说你这种离婚的女人心术不正！”
“不是我，张大妈，我刚在屋里给孩子喂粥。” 王秀兰的声音有些发颤，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