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砰——哗啦!”

画框狠狠砸在地板上,木质边框应声碎裂!绷紧的画布被撕裂,画面上那朦胧的远山和田野瞬间扭曲变形。松节油和颜料刺鼻的气味猛地炸开,混杂着木屑和灰尘的气息,呛得人喉咙发紧。

沈静的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像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中。她猛地抬起头,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这无声的惨白,像一桶滚油浇在林晚燃烧的怒火上。她彻底疯了。视线扫过周围一切属于沈静的东西:墙角堆放的几管廉价颜料像即将被处决的囚徒,笔筒里插着的几支秃了毛的画笔如同垂死的鸟羽,旁边还有一瓶用剩一半的、散发着劣质刺鼻香气的松节油。

她冲了过去,像一阵毁灭的旋风。手臂狠狠一扫!

“哐当!哗啦啦——”

颜料管被扫落在地,有的爆开了,粘稠的猩红、靛蓝和土黄颜料像肮脏的血一样溅得到处都是。笔筒翻滚着飞出去,秃毛画笔散落一地。那瓶松节油摔得最重,玻璃瓶身四分五裂,浓烈刺鼻的液体瞬间流淌开来,在地上蜿蜒成一片刺目的、散发着毒气的湖泊。

一片狼藉。刺鼻的气味弥漫了整个狭小的客厅。林晚站在这一地狼藉的中央,胸口剧烈起伏,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僵在原地的沈静。她的指尖沾满了滑腻腻的、色彩诡异的颜料,黏腻恶心的触感顺着皮肤一直钻进心里。

“沈静!”她尖叫着母亲的全名,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绝望而扭曲变形,“你听着!我会画下去!我会比你画得好一千倍,一万倍!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偷走的东西,我靠自己也能拿回来!而你——”

她停顿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近乎呜咽的抽气,随即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句在心底反复淬炼了无数遍的诅咒,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向那个女人煞白的脸:

“你永远只能活在我的阴影下!你的画,永远上不了台面!你偷来的东西,会压得你和你的宝贝女儿一辈子喘不过气!我会让你看着,睁大眼睛好好看着!这是你欠我的!记住,是你欠我的!”

最后一个字落地,如同丧钟敲响。林晚猛地转身,撞开虚掩的房门,冲进了外面沉沉的夜色里。滚烫的眼泪终于决堤,汹涌而出,瞬间糊满了脸颊。身后那一片狼藉的寂静,那浓烈刺鼻的松节油气味,还有沈静那张瞬间失去所有生气的惨白的脸,成了烙印在她十八岁夏夜最深处、永世无法磨灭的、带着剧毒与血腥味的图腾。

十年。十年足以让一座城市改头换面,让一个伤痕累累的灵魂披上坚硬的、名为成功的甲胄。

林晚的画作开始出现在城市里那些光鲜亮丽的美术馆。她的名字开始被一些评论家谨慎地提起,冠以“新锐”、“潜力”的头衔。她租下了城市中心区一间宽敞明亮的LOFT作为画室兼住所,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流动的车河,昂贵的专业画具整齐地码放在定制的松木架上,空气中弥漫的是高级亚麻仁油温润醇厚的气息,再没有一丝劣质松节油的刺鼻。她刻意选择了一种疏离的、近乎冰冷的风格,画面结构精准如同手术刀切割,色彩是精心调配过的灰与蓝,理性、克制,没有一丝多余的温度。每一笔,都像是在与过去那个歇斯底里的夏夜划清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