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切断了与沈静所有的联系。更换了电话号码,搬离了旧居,甚至刻意避开一切可能获得那个女人消息的渠道。沈静成了一个被刻意遗忘的符号,一个被成功驱赶至记忆最荒芜角落的幽灵。偶尔,在某个深夜里被噩梦惊醒,额上沁出冷汗,梦中依旧是满地狼藉的颜料碎片和沈静那张惨白绝望的脸。她会立刻起身,走到巨大的画板前,打开刺目的射灯,用更精准、更冷漠的线条涂抹画布,让理性的工作驱散那噩梦残留的阴影。那些阴暗的情绪,被她用一层又一层的冷色调颜料,死死地封存起来,如同封印一具危险的棺椁。

直到一年前,那场汇集了众多青年艺术家的联合画展。林晚拿出了她最为满意的一幅作品——《蚀》。巨大的画布上,用极简的几何线条勾勒出一个扭曲挣扎的抽象人形,背景是压抑到极致的深灰,只有人形的边缘,用极细的笔触点染出几抹仿佛被灼烧后的、带着不祥意味的暗红。她站在自己的作品前,接受着同行或真或假的恭维,嘴角维持着恰到好处的、职业化的微笑。

“林晚,你这幅《蚀》,张力真强!这压抑中的爆发感…啧,绝了!”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策展人凑过来,语气热络。

“谢谢王老师。”林晚微微颔首。

“对了,”王策展人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压低了些声音,带着点八卦的意味,“刚才在开幕式酒会上,好像看到你妈妈了?穿一件米色开衫,气质挺温婉的,远远看了一眼,跟你眉眼还真有点像。她好像站你作品前看了挺久……”

“您认错人了。”林晚脸上的微笑瞬间凝固,像一层薄冰覆盖在脸上。声音不高,却冷得掉冰碴,清晰地斩断了对方后面所有的话语。王策展人脸上热情的笑容僵住了,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讪讪地转身走开。

那句“你妈妈”像一根淬了毒的针,毫无征兆地刺穿了林晚精心构筑了十年的甲胄。温婉?米色开衫?在自己的画前驻足?一股腥甜的怒意猛地冲上喉咙,几乎让她窒息。那个女人,她怎么有脸?她凭什么?那个偷走自己?那个偷走自己未来、毁掉自己整个少年时代的窃贼,凭什么像个局外人一样,带着欣赏的目光站在这里?十年封印的毒火,被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瞬间点燃,以燎原之势在胸腔里疯狂燃烧、炸裂!

她几乎是踉跄着逃离了那个衣香鬓影、笑语喧哗的展厅。城市的喧嚣在车窗外呼啸而过,却无法冲散耳边反复回响的那句“你妈妈”。回到家,反锁上门,巨大的LOFT空间空荡寂静。她没有开灯,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板上。黑暗中,十年前的画面和刚才策展人低语的表情交替闪回,每一次闪回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不能让那个女人,连同那段如同附骨之疽的记忆,再以任何形式侵入她现在的生活!一个念头,如同深海中浮起的冰冷礁石,带着毁灭性的决绝,清晰地浮现出来——彻底清除!把那个女人的一切,从她的记忆里,连根拔起!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便如同藤蔓般疯狂缠绕生长。她开始疯狂地在网络上搜索。关键词:“记忆清除”、“神经剥离”、“情感阻断”…冰冷的医学术语跳入眼帘。她找到了一家位于城郊、背景神秘、收费高昂的医疗机构——“圣心记忆诊疗中心”。他们的宣传语带着一种高科技的冷酷诱惑:“精准定位,永久清除,还您澄澈心灵。” 网站上展示着洁净如太空舱的手术室图片,穿着无菌服的医生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处理一段无用的冗余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