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怎么治?”牧姨的声音陡然尖刻起来,像玻璃刮过铁皮,“医生说了,希望不大!晚期!扩散了!这就是个无底洞!砸锅卖铁也填不满!最后人财两空!”她挥舞着手臂,像是在驱赶什么晦气。
“她是我女儿!”月亮猛地抬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瞪着牧姨,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兽。
“也是个丫头!”牧姨毫不退让地瞪回去,话语像淬了毒的刀子,“早晚是别人家的人!为了她,把整个家拖垮?让你肚子里的也跟着受罪?你忍心?”
月亮愣住了,下意识捂住小腹。她又怀孕了,刚查出来不久,还没来得及告诉任何人。沉重的压力、持续的悲伤和孕早期的反应让她头晕目眩。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牧姨,又看向崔贝。
崔贝抱着头蹲在地上,声音哽咽破碎,被巨大的恐惧和无力感淹没了:“妈……别说了……求你别说了……”
“不说?不说眼看着你们往火坑里跳?”牧姨拔高声音,引得走廊远处的人纷纷侧目,“专家都说了,这病就是个扔钱的坑!治了也是白受罪!还不如好好让孩子吃几天喝几天,听天由命!”
“放弃治疗”四个字,从牧姨嘴里冰冷地、清晰地吐出来,成了这个家庭会议的唯一结论。老崔的沉默,崔贝痛苦却不再反驳的哽咽,构成了无声的赞同。
月亮抱着气息奄奄、似乎听懂了一切而默默流泪的女儿,看着那一张张或冷漠或痛苦却无一例外选择放弃的脸,只觉得一颗心被活生生剜了出来,扔进冰窖里,又被狠狠地碾碎。她牙齿咬得咯咯响,血丝从咬破的嘴唇上渗出来,咸腥味充满了口腔。
“离婚。”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抖,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决绝,“崔贝,我们离婚。我带着月月治,是死是活,不用你们管!不用你们一分钱!”
屋里死寂。崔贝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脸上毫无血色。
牧姨的脸色变了几变,目光刀子似的在她脸上和肚皮上来回剐。那目光里有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但更多的是一种精明的、冷酷的算计。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她再次开口,声音阴沉了许多,却放缓了语速:“离?你说离就离?你肚子里那个怎么办?还想带着我们崔家的种去撒野?月月的事……再议!但钱,家里没多少!”
那句“再议”虚弱得像一张一戳就破的纸,但“肚子里那个”却像最结实冰冷的铁链,一下子拴住了月亮。她看着怀里女儿枯瘦的小脸,感受着腹中那微弱却存在的胎动,整个人被撕成了两半,血肉模糊。她所有的决绝和勇气,在“崔家的种”这四个字面前,土崩瓦解。她顺着墙软软滑坐到冰冷的地面上,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绝望的呜咽,最终,在那份冰冷的、提前宣判女儿死刑的“放弃治疗同意书”上,签下了名字。笔尖沉重,几乎划破了纸张。
从医院回来,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冰窟。月月被接回家,靠着一点点止痛药维持着最后的时光。她越来越瘦,眼睛显得格外大,常常迷迷糊糊地喊妈妈,喊疼。
月亮寸步不离地守着,眼睛肿得像核桃。牧姨不再明目张胆地骂,但那种无处不在的冷漠和“早点解脱”的期待眼神,比骂更让人窒息。她开始有意无意地念叨:“隔壁老王家媳妇又生了,大胖小子。”“哎,这年头,养个孩子多费钱,尤其是病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