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华的商务酒店套房,隔绝了外界的声音,却没能隔绝我内心的风暴。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霓虹如同冰冷的星河,无声地流淌。这里没有家的温馨气息,只有中央空调送出的、恒定的、略带消毒水味的冷风,与我此刻的心境异常吻合。
我并没有像电视剧里那样崩溃大哭。疲惫,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如同沉重的潮水,淹没了短暂的愤怒顶点。手机屏幕在我指尖滑动——没有未接来电,没有长篇的道歉短信。只有一条婆婆在家庭群里转发的养生鸡汤文,以及一句若有似无的留言:“薇薇啊,听说你跟小涛闹别扭了?夫妻哪有隔夜仇,早点回家吧。女人嘛,还是要以家庭为重。”
我嗤笑一声,指尖冰冷地将群设置成了“消息免打扰”。这种时候,来自婆婆的关心更像是无形的压力,是试图将我重新按回那个传统牢笼的试探性绳索。
我点开加密的工作文件夹。屏幕上跳出的不是财报或营销方案,而是一份她三年前制定的、名为“五年职业与财务规划”的图表。清晰的折线图描绘了我从高级经理到总监再到向副总经理(甚至是合伙人)职位迈进的路径,旁边的数字模型显示着财务自由、提前退休和孩子精英教育基金的目标实现节点。这份精心打磨的计划,是我十年拼搏的航图和未来安全感的基石。而今晚张涛那番轻飘飘的“回归家庭”,以及“你月入三万太辛苦”的论调,无异于要将这艘已经驶入深海的巨轮强行拉回浅滩。
我拨通了最信任的下属兼密友苏晴的电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晴,帮我查一下市区国际双语幼儿园的情况,所有分校,包括学费、入学要求和核心教学理念。另外……帮我查一下专业冻卵机构的资质、流程和费用明细……要保密。”
电话那头的苏晴沉默了几秒,立刻理解了这不同寻常的要求背后巨大的信息量。“……薇薇,你确定要走到这一步?” 她的声音带着关切和心疼。
“确定,” 我的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随即变得坚定,“但我需要知道所有可能的选项,以及掌控这些选项的代价。把我的命运和另一个生命的未来,完全系在一个只懂得空谈‘男主外女主内’却连基础生计问题都算不清、也不敢正视的男人身上,风险太大。” 我顿了顿,补充道,“还有,明早9点前,我需要那份关于新锐品牌收购的预评估报告,重新复核竞争对手的所有动向。我今晚会在线和你过。”
挂掉电话,我将自己抛进松软的大床。身体的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但大脑却异常清醒。巨大的孤独感包围着我。我和张涛之间,似乎已经被那条“三万与三千”的经济鸿沟,以及更深层次的价值理念深渊彻底割裂了。他在那头懵懂无知地守着“男人要有面子”的幻象,要求我配合演出传统的家庭剧本;而我在用数据和理性搭建的堡垒里,清醒地计算着一切可能的风险,甚至开始规划一条不需要“他”也能通往未来的单行道。
空荡荡的房子里,只剩下外卖盒里凝固的刺身油脂的腥气和满室狼藉的冰冷寂静。我质问如同余音绕梁,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打在张涛身上。那份赤裸裸的账目数据,像一个巨大的诅咒,悬挂在客厅中央,把他“三千块也能过”的幻想撕得粉碎。